林子里死一片寂靜,香蘭一動也不敢動,渾身愈發抖得厲害,將身旁低矮灌木的葉子也碰得沙沙響,她緩緩挪了挪,忽碰到個東西,定睛一瞧,竟發覺是一只手,順著那臂膀往前一望,一張死尸的面孔正與她相對,瞠大雙目,神色凄楚驚怖。香蘭大驚失色,用力捂住嘴忍住驚叫,將帕子咬在口中,免得牙齒碰撞咯咯作響。
林錦樓伏在雪地上,一動不動,心頭雪亮。方才他一眼瞧見那箭脊上鐫著一個“盧”字,而盧韶堂麾下帶兵擅用弓箭,自此人在江南失勢便進京投奔了二皇子。如今二皇子覬覦儲君之位已久,想來今夜要趁太子不在京中,守備薄弱,便要趁亂造反了。這些金吾衛因趕路行軍,未穿重甲,便慘死在這林中,做了隨風飄蕩的野鬼。林錦樓心中暗自慶幸,幸而方才已派屬下前去送信,否則方才叛軍以弓箭偷襲狙殺,不知要折損多少人手,倘若突圍報訊,只怕也是兇多吉少。旋即他又罵娘,如今敵眾我寡,兇多吉少,他還帶著香蘭,更加難以施展,如今要想方設法把香蘭帶出去才是。
靜默片刻,香蘭只覺心提到嗓子眼,愈發難捱,此時又聽弓箭夾裹風聲而來,“咚咚”釘在樹干上,那箭是火箭,仿佛一盞盞燈籠,伴著西北風時明時滅,只能隱隱照著林中情形。林錦樓見射來火箭不過十幾支,心中登時了然叛軍亦不很多。他身邊只剩兩人,以一敵百縱然不能,但林家軍親衛個個皆能以一當十。尚有勝算。他悄悄拾起散落的一柄雁翎刀,奮力向外一擲,那刀落到前方空地上“當”一聲響,一支箭“嗖”地射在那刀周遭,箭羽微微顫動。m.biqikμ.nět
盧韶堂騎著高頭大馬策立不遠處。如今皇上嚴查二皇子與五軍營軍官私下勾結。二皇子得了線報不得不趁皇上病危、太子離京時趁亂起勢。他原受指派在此處狙殺金吾衛,一場廝殺方畢,騎兵便往京郊五軍營而去,他留了四五十人清掃戰場,接應大軍,孰料從密林一側出來。竟看見林邊有火光,遂箭發制人。
盧韶堂再等不住,命十余人上前探看。林錦樓悄悄握緊刀柄,只見叛軍離香蘭藏身處越來越近,不由大喝一聲。一躍而起,一手抓了叛軍,手臂一振,將人整個摔出去,“砰”一聲,那人狠撞在樹上,立時被扎在樹上的羽箭扎個穿心,掙扎幾下便歪垂了頭。場面登時大亂。另兩名林家軍亦躍出來,登時和叛軍戰成一處,登時又有二十余名叛軍涌上前來。
林錦樓自幼習武。又幾番戰場上出生入死,自然神勇,大刀快如閃電,如排山倒海一般,不久叛軍便盡數倒地,余者見他神威凜凜。竟一時不敢上前。
盧韶堂大驚,心道:“深更半夜。這是來了哪一路的神仙,竟如此了得。”遂命弓箭手再射火箭照明。赫然發覺圍殲之人竟然是林錦樓,不由咬牙切齒,冷笑道:“好,好,好,正愁無處與你算賬,今日地獄無門你竟闖進來!”命左右弓箭手道:“放箭!”
弓箭手遲疑道:“箭雨無情,不知是否傷到咱們的弟兄”
盧韶堂冷冷的看了那弓箭手一眼,揮了揮手,意為不許他再,忽而,他抽出腰間跨刀,“噗”一刀將那弓箭手的脖子割斷,那人悶哼都沒一聲便直挺挺倒在地上。
眾人驚呆了,盧韶堂將跨刀高高擎起,大喊道:“放箭!放箭!放箭!”
一語令下,弓箭如雨紛紛飛來,一時慘呼不絕,片刻后便沒了聲息。
唯有風聲夾帶著哨音卷著雪花呼嘯。
盧韶堂手下仍有十幾人,皆是弓箭手,他命弓箭手上滿弦,策馬帶著人心緩緩靠前。愈靠近,便愈能看清遍地死尸,栽歪倒地,層層疊疊,血流成河。忽然間,一團烏云遮住明月,一個血人從死尸堆中站了起來,仿佛修羅場中惡鬼羅剎,使人恐怖毛豎。
弓箭手大驚,手指一顫,十幾枝箭嗖嗖射來,直將那人渾身上下籠住。卻見那血人竟伸手提起兩具尸體擋在身前,那箭噗噗噗皆射在尸首之上,只聽林錦樓的聲音喝道:“盧韶堂,有種便來決一死戰!”罷長臂一伸,砰砰的兩聲,那死尸便擲向叛軍,登時砸倒數人,如此臂力驚人,著實令人驚嘆生畏。趁叛軍一時慌亂,林錦樓隨勢沖來,肘撞拳擊,掌劈腳踢,霎時間又打倒數人。弓箭手只擅遠射,不擅近搏,登時亂成一團。
盧韶堂高叫道:“莫慌莫亂!”可當下刀槍劍戟四下舞動,月色昏暗,只聽喝罵聲,驚叫聲,示警聲鬧成一團。
林錦樓又砍殺七八人,只覺力有不逮,暗道:“我已負箭傷,不宜久戰,不如將人引到林中,讓香蘭逃了,生死有命,倘若她命大,便能逃過一劫。”一念及此,高喝一聲:“盧狗賊,有本事隨爺爺過來,領教領教你的手段!”畢回身便往林中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