卉兒仿佛沒聽見似的,一邊說,一邊拈起一片糕餅咬了一口,臉上的笑容又得意又炫耀:“他天天對我知疼著熱的,我想吃什么,只消說一聲兒,他立刻提上鞋便給我買回來,連捏肩捶腿的事兒都能伺候我,夜里頭也生猛著那……”說著用帕子掩著口吃吃笑了起來,“比韓耀祖那耙不動地的老貨強百倍,真不知你怎就瞧上了那老東西。”說著走到曹麗環跟前,微微彎下腰,微笑著低聲道:“你也活不了幾天了,你老公已說了,你若是死了,我又生下一兒半女,就把我扶正。曹麗環,我確要好生謝你,你費盡心機,熬力掙下的家業,便讓我的后世子孫好生享用了。”說完直起身,哼著曲兒出去了。
曹麗環怒極攻心,卉兒這番說辭比剜她心肺還要狠毒一百倍,當下吐出兩口鮮血,眼前一黑便撅了過去,夜間迷迷糊糊醒了一回,直著脖子叫了半晌也無人來應,她掙扎著起身去夠床頭幾子上的茶,顫抖著手向前伸了半晌,頭一歪,直眉瞪眼的便赴了黃泉。
次日一早,思巧前來收拾才發覺曹麗環已亡,慌忙報與任羽知道。任羽不由撫尸痛哭了一番,想要好生操辦喪事,卉兒攔住道:“前些日子給為給她治病,家里已花費大半,我再過幾個月就要生產,姑子也要出嫁,還是省些錢銀罷!大辦不必了,選個黃道吉日,點個穴埋了便是。”
任羽口中答應,到底覺著不像,偷偷拿了些銀兩,買了體面的棺槨裝殮了,吹吹打打,點了一處穴下葬。
此時韓家內宅里,姜氏正端坐在太師椅上,她跟前跪著個身材瘦弱的婦人,姿色平庸,畢恭畢敬的垂著臉兒。姜氏用蓋碗撥弄著茶葉,嘴角含著笑道:“思巧,你做得不錯,這一遭可算解了我的心頭恨,我自然會好好賞你。”
思巧磕了個頭道:“的不求賞賜,但求太太將我從任家贖出去,日后平平安安做個良民。”
姜氏朝身邊兒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便掏出一張紙遞到思巧跟前道:“太太昨兒個就跟任家說了,這是你放籍的文書,好生收好了罷。”
思巧大喜,連連磕頭謝恩不止,口中道:“的這就動身去揚州,日后再不回來了。”
姜氏心中大快,又賞了思巧十兩銀子并一對兒銀鐲子。
思巧忙接了下來,口中千恩萬謝的去了。
她走出韓家的后門,長長出了一口氣。她恨絕了曹麗環,原來曹麗環的陪房廝四順兒死了老婆,曹麗環便將她許了過去。四順兒吃喝嫖賭打老婆,折磨她苦不堪,且有個好色如命的病兒,思巧生得平庸,被他當成了糞土,她前有主人刁蠻嚴苛,后有丈夫橫吃惡打,她幾次三番都欲尋死,都硬生生熬了下來。
當日姜氏把曹麗環打到產,她手底下的心腹丫鬟便來收買她,讓她在曹麗環吃的藥里偷偷加了幾味料,將那月之病弄成了要命的大癥候,之后打探曹麗環有多少資財。思巧自然無不盡,二人里應外合,將曹麗環的首飾衣裳盡數算計了去。
如今曹麗環死了,思巧便求姜氏兌現承諾,將她從任家贖買出來,放籍成了平民。她快步走出巷子,只見有個生得黑粗矮胖的漢子正站在巷子口焦急張望,見她出來,忙問道:“事成了?”
思巧點了點頭,那漢子笑了起來,拉了思巧的手道:“那咱們趕緊坐船去揚州罷。”
思巧看著那漢子,臉上揚起一抹笑,點了點頭,隨著他一同去了。此人是個畫糖畫兒的,還會捏面人兒,原在任家住的一帶走街串巷,見思巧挨打受罵每每好心安慰,兩人逐漸生情。這廂思巧拿到了文書,二人便立即動身雙雙私奔了。日后在揚州安家,做些生意度日,不在話下。
卻說卉兒十月懷胎生了一女,任羽便將她扶了正,一起生活倒也平安。只是卉兒有個揮霍無度的性子,只知吃喝打扮,何曾知道如何持家,如今當了女主人便愈發得了意,吃山珍海味,穿綾羅綢緞沒個節制。任羽又是個草包,唯唯諾諾的。二人都不善經營,不但將曹麗環辛苦攢下的家當花了大半,最后不得不將那莊子賣了,幸而還有房產賃出去得錢。夫妻倆只覺有了指望,愈發賴在家中不事生產,將原本殷實富裕的一家生生折騰成了家資平淡的市井戶。后任羽中年染病早亡,卉兒帶著孩子改嫁了兩回,最終不知流落何方。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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