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柯嚴肅道:“娘莫非忘了當初咱們孤兒寡母的時候了么?我爹一死便人走茶涼,顯國公連正經下葬都沒來,我因分家之事求上門,他連見都不見一面。這樣的舊怨,我實不能娶他的女兒。”
宋姨媽聽宋柯這般一說便泄了氣,嘆道:“唉,這般一說也有道理,我只是覺著嫻姐兒是個好的,門第也好……”
宋柯放柔聲音道:“有道是‘娶妻娶低,嫁女嫁高’,娶個這樣門第的媳婦兒過來,娘使喚又使喚不動,豈不是要當娘娘供起來。”
宋姨媽笑道:“我使喚人家做什么,只要你們兩口好好的,讓我當牛做馬我也甘愿的。”她見宋柯不應此事,心里隱隱有些失望,料想日后再慢慢勸說,頓了頓又道,“還有一樁事。出了正月,有媒人上門來給檀姐兒提親,是浙江巡按烏有為大人的獨子烏亮。我聽著是巡按大人家,還是極體面的,可跟林家幾個內宅婦人打聽,她們都說要好好看看人品。畢竟是咱們家的事兒,人家也不好多嘴,可瞧著她們說話支支吾吾的,我這心里也是懸著……后來那烏亮上門來過一趟,還備了好些東西,我瞧著他個頭不算高,人長得卻體面精神,一張嘴甜得緊,我便擔心是不是個油滑的……聽說家里打算給捐個官兒做,他也說自己有田有地,住著三進的宅子,還有個不大不的花園兒。”
宋柯略一沉吟,道:“浙江巡按,官職不大,卻有實權,能直達圣聽。門第倒也算體面了,就是這烏亮不知人品如何,回頭我找人打聽打聽。”
宋姨媽連連點頭。
宋柯第二日便去林家拜訪,見過長輩之后便同林錦亭一起吃茶。談笑間說起烏亮提親之事,林錦亭笑道:“原來烏亮動了凡心,竟提親到你們家里去了。這子一貫游戲花叢,相中了表妹,卻是他頭一遭有眼光。”
宋柯一聽這話,擰起眉頭問道:“‘游戲花叢’,這話什么意思?”
林錦亭道:“就是有個風流的名兒,在勾欄里有過幾個相好,是個愛吃酒耍錢的。卻不是庸庸碌碌之輩,腦子精明得很,甭瞧著他爹有點迂腐,他確是個會斂財的,打著他老子旗號賺了不少銀子,上下都吃得開。前些日子抓了個販私鹽的鹽商,最低也要判個發配,那鹽商不知怎的,搭上烏亮這條線,烏亮也心黑,幾乎讓他孝敬了一半家產,之后上下那么一走動,你猜怎么著,沒兩天那鹽商就回家了,另找個
筆趣庫倒霉蛋頂罪,那倒霉蛋雖也是犯點子私鹽的,可誰料到竟攤上這么一攤子大事,家里為著他傾家蕩產,最后屈打成招,發配到漳州,這案子便做了結。”
宋柯沉了臉道:“這事不好,烏亮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樣的人品斷乎不能把妹子許配給他!否則非但母親妹妹要埋怨我一輩子,跟這樣的人做親戚也夠羞煞顏面的了。半分本事沒有,反倒一肚子陰狠算計,紈绔浪蕩子也就罷了,扯著他老子做大旗,貪贓枉法,作奸犯科,遲早有折進去的日子。有道是‘子不教,父之過’,他爹竟然也縱著他。”筆趣庫
林錦亭道:“烏有為中年得子,一家寶貝他跟眼珠子似的,想管也舍不得……且烏有為政務繁忙,烏亮又是個會哄人賣乖的,只怕他爹也不知他在外頭犯的好事。奕飛,若回絕他也找個好聽些的說辭,此人睚眥必報,別結成了愁。”
宋柯笑道:“我知曉,也多謝你如實相告了。”又說了一回,告辭出來。日后推說宋檀釵年紀尚幼,且宋柯還未議親,不可越過去,便回絕了烏家。
這事本來已了結。只是當日在書房喝茶時,林錦亭的廝祿兒在旁侍茶,將這二人的對話聽了去。祿兒是個嘴里沒捆兒的,后來在外吃醉了酒,添油加醋的將此事跟旁人說了一番,當時不過是一說一樂,誰想此事竟傳揚出去,七扭八拐的就吹到烏亮耳中,烏亮登時氣得蹦了起來,暗道:“好你個宋柯,不過才是個剛考上進士的官兒罷了,什么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竟敢公然不把你烏大爺放在眼里,四處造謠傳我這等不堪之,看我逮著機會整你一整,也讓你知道知道我的厲害!”心中暗暗記恨上來。
閑少敘。
宋柯歸家,先前幾日天天忙著應酬,又將產業出售,心里盤算著如何跟宋姨媽開口提香蘭之事,忙碌到十分去,忙中有出了一檔子事兒。原來宋柯要將金陵一處莊子賣掉,買家喚作李甲,原本已談好價錢,誰想李甲又反悔,偏要低價買了去,宋家自然不賣,李甲便上門來鬧,撒潑打滾,語間起了爭執,宋家管事的失手將李甲打傷。宋柯忙命人備了禮物去探望,李甲得了好處便偃旗息鼓了。
原本是一樁風波揭過去就好,誰想不幾日外頭便傳出謠,說宋柯“管教不嚴,性縱豪仆生事”、“仗勢凌人,欺壓百姓”,宋柯只當是有人無聊生事,因謠多少有損聲譽,便親自備了禮物登門到李甲家中探望。那李甲卻將宋柯拒之門外,對外反復宣稱自己如何無辜等等。
更讓宋柯沒料到的是,此事竟惹得御史官上書彈劾,點出他“得志猖狂,不堪大用”等。宋柯在朝中本就無根基,加之少年登科,已引得多少人嫉妒眼紅,故而一時間跳出不少魍魎精魅伺機落井下石。朝中自然也有正義之士,為宋柯說話,更有別有用心之人借此攻擊政敵。一時這的是非爭端竟星火燎原,愈演愈烈起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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