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雪姬哭累了,呼吸漸漸平穩,沉沉睡去……
薛綏這才輕手輕腳地起身,慢慢替她掖好被角,轉身走出房門。
“今日是誰當值?”她問左右,聲音冷了下來。
“回娘娘,是奴婢二人。”兩個丫頭撲通跪下,臉色發白。
“說說看,是怎么回事?”她問。
丫頭顫聲道:“娘娘,夫人一直服的是舒大夫開的藥,每日煎服,從無間斷。只是……只是昨夜里夫人睡下后,好似……舒大夫來過,婢子沒有看清……”
從前,每隔一段時間,天樞都會用銀針為雪姬疏通經脈……
沒想到紫宸殿事變后,他還是來了……
薛綏點點頭,看了看緊閉的窗戶。
“你們看好夫人,若有差池,唯你們是問。”
“是。”兩個丫頭連忙應聲。
她轉身走出房門。
烈日當空,灼灼如火,院中石榴花開得正艷。
她瞇了瞇眼睛,“小昭。”
“娘娘。”小昭立刻上前,滿臉擔憂。
“備車,去桑柳院。”
桑柳院靜謐如常。
青苔爬上石階,門扉半掩,仿佛上京城所有的喧囂,都與這里無關。
薛綏推開那扇熟悉的木門——
院子里空蕩蕩的,只有風吹過柳樹的沙沙聲,伴著一陣簫聲的嗚咽,如泣如訴。
那是一支古老的調子,帶著化不開的孤寂和蒼涼,在這寂靜的午后,聽得人心頭發沉。
她沿著青石小徑往里走。
斑駁的樹影里,一個男子背對著她,立在老柳樹下……
一身素白長袍,墨發未束。凌穹簫抵在唇邊,淌出哀涼音律,頎長的側影清瘦孤直,仿佛要與這滿院的寂寥融為一體。
薛綏在他身后三尺之遙,停步站定。
簫聲漸歇。
天樞沒有回頭,聲音淡得像一陣風。
“你來了。”
“大師兄不是料定我會來么?”薛綏走過去,在老柳樹下的石凳上端坐,望向天樞手握的凌穹簫。
“大師父的身后事,都料理好了嗎?”
天樞緩緩放下玉簫,抬眼看她。
“和四師父葬在一處,選了個依山傍水的地方,很清凈。”
薛綏沉默著,輕輕摩挲石桌上的紋路,想起那日大師父坐在這里訓斥她的樣子,眼底泛起一層霧氣。
“你今日來,不只是為了問這個吧?”天樞的聲音聽不出什么情緒,黑眸沉沉,好似一口望不見底的古井,所有的情緒都壓得極深。
薛綏自己動手,拎起石桌上的陶壺,斟了兩杯粗茶,將其中一杯推到對面。
天樞在她面前坐下,看著杯中浮沉的茶梗。
“若不是因為你娘,你是不是永遠不會來尋我?”
薛綏低頭輕飲一口,望著垂下的柳枝,心口被那簫聲勾得,悶悶地疼。
“師兄知道的。從紫宸殿兵戈相向那天起,我便成了師門的叛徒。以前的十三,是舊陵沼磨出的刀子,是師父們手中的棋子。如今的薛綏,是皇帝的女人,是仇人的妻子,又有什么臉面來見你?”
天樞迎著她的視線,語氣平靜。
“你從未變過。變的只是立場。”
薛綏苦笑一聲。
“我從未變過,包括立場。變的是你們——”
天樞盯著她的眼,心里五味雜陳。
薛綏道:“我今日來,除了感謝師兄照拂我阿娘,也是有一件事,想向師兄討個準話。”
“什么事?”
“情絲蠱。”薛綏眉目清冽,一字一句道:“大師父臨終前說,他不死,我就得死。玉衡師姐也說,此蠱無解。但我總覺得,師兄或許還知道些什么?就像當年種蠱,就瞞著我一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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