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喉頭涌上一陣腥甜,平樂再也忍不住,一口鮮血噴濺而出……
她胸口劇烈起伏著,環視四周……
樓下是黑壓壓的百姓,無數的視線緊緊盯著她,或憎惡、或鄙夷,或事不關己地看熱鬧,但沒有一雙是同情。
她傾慕的夫君護在別的女人身前,滿眼憎惡。
她的兒女義無反顧地奔向情敵,對她只有恐懼。
她的情郎也反戈相向,劍指她的要害,不念半分舊情。
她苦苦等待的救命圣旨,遲遲未到……或許,根本就不會到了——她的曾外祖母就算拼死去宮中為她求情,她病重的父皇,大約也不會再多看她一眼……
沒有人會來救她了。
她真的,什么都沒有了。
這一輩子,從金尊玉貴的公主,落到眾叛親離、被人玩弄的境地,最后連僅存的希望,都是敵人早就設好的陷阱。
一片死寂中,她忽然安靜下來。
不瘋了,也不笑了,
她詭異地平靜著,從懷里摸出那一枚赤金的鴛鴦墜。
“陸郎……”平樂舉起那枚鴛鴦墜,聲音輕得像嘆息,“這是你我大婚之日,你親手為我系上的……你說,愿如此墜,相守一生。”
陸佑安閉上眼睛,不肯再看。
她聲音哽咽,“我這一生,驕縱任性,害人害己……或許,真的錯了太多……可我從未后悔過,從未后悔當年嫁給你。”
金墜子在風雪里,閃著微弱的光。
她看向陸佑安,眼淚無聲地往下滑落,沖花了妝容,更顯狼狽,
“你我夫妻一場,我縱有千般錯萬般錯,也為你生育了一兒一女,你對我……難道就沒有半分情意?”
陸佑安眼神微微一暗,“沒有。”
平樂身子晃了晃,踉蹌著退了兩步,臉色白得像紙。
“陸郎,我最后問你一句……”
“你說。”陸佑安皺眉。
“結發多年,可有片刻傾心?”
“從未。”陸佑安道。
他的話連同風雪打在臉上,疼得她眼眶發痛,哭極而笑。
“好,很好。從未愛過,也好。”
她目光掃過還在瑟瑟發抖的童童,以及拼命流淚的觀辰,眼底終于流露出一絲母性的柔和,帶著所有不甘和屈辱,低低祈求。
“觀辰和童童……是我的骨血……別讓他們……忘了我這個娘……”
話音未落,她深深看了陸佑安一眼,不等任何人反應,猛地轉身,在眾人的目光中,奔向城樓邊緣的垛口……
樓下百姓震天驚呼。
平樂縱身躍下——
高高的城樓上,那身華麗的紅衣,好似一朵凄艷的花朵,急速墜落……
砰!一聲巨響。
世界仿佛安靜了一瞬。
雪地上,紅衣和鮮血交織,刺目的紅暈染開來,染紅了潔白的雪地,像一朵驟然綻放又迅速枯萎的花。
那枚赤金鴛鴦墜,從她松開的手中滾落,停在雪地里。
幾乎同時,城樓的另一端響起小太監尖厲焦急地高呼。
“圣旨到——陛下有旨——”
四周一片死寂。
小太監捧著明黃圣旨,氣喘吁吁地躍下馬來,看到那一片迅速擴大的血紅,頓時癱軟在地。
“晚……晚了……”
崇昭帝終究念及父女情分,舍不得要平樂的性命,在最后關頭,傳了赦免的圣旨。
可惜,平樂不會知道了。
陸佑安閉上了眼,身體繃得僵直。
顧介默默還劍入鞘,轉身拂去衣袖上的雪沫,走下城樓,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
恩恩怨怨,一死皆空。
只有兩個孩子的慟哭聲,斷斷續續地飄在冷風里……
薛綏走到垛口邊,垂眸望著樓下被官兵圍在中間的那一抹艷紅,神色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茶樓窗口,李肇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緊繃的下頜線終于松弛下來。
他抬手,輕輕一揮。
“清理現場。”
元蒼低聲領命:“屬下明白。”
李肇來到城樓下,看著現場混亂的景象,吩咐俞千山疏散百姓、處理后續。
然后抬頭,望向城樓上的薛綏。
四目相對,風雪漫天。
他朝她微微頷首,目光沉靜而溫暖。
無聲的默契,在兩人之間悄然流淌……
薛綏輕輕吸一口氣,釋然地笑著,走下城樓。
一場鬧劇,以最慘烈的方式落幕。
李肇立在雪地里等著她,聲音放得很輕。
“冷不冷?我讓來福備了姜茶,在馬車上溫著。”
薛綏點點頭,攏了攏披氅,跟著他走向馬車。
風雪依舊未停……
身后,監刑官的聲音洪亮而威嚴,壓下了所有的騷動與竊竊。
“時辰到——行刑——”
劊子手的刀,閃著寒光落下。
一刀,又一刀。
凄厲的慘叫聲響徹刑場……
舊的罪惡在鮮血中終結,而新的故事,還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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