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霍然轉身————
只見薛綏長睫微動,好似受驚的蝶翼,在與黑暗搏斗。
幾番努力,才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
“平安……”李肇驚喜地輕喚一聲,傾身靠近她,聲音壓得極低,生怕驚擾了她。
“覺著如何?可好受些了?”
薛綏的視線起初是渙散的、茫然的,眼前仿佛蒙著一層厚重的水霧,在陌生的屋舍和晃動的人影間來回漂浮。
好一會兒,目光才定格在李肇的臉上。
“殿下……”她嘴唇翕動,吐出兩個氣音。
意識如同冰冷的潮水,洶涌地沖擊腦海……
雪姬那張青紫的臉,珠簾后那一閃而過的衣角,濃重而刺鼻的血腥味……記憶的碎片帶著鋒利的棱角,狠狠扎進她混沌的腦子。
“咳咳…咳……”
她身體下意識繃緊,一股腥甜涌上喉頭。
來福趕緊上前,遞上痰盂。
李肇順手接過來,湊到薛綏的跟前,輕撫她的后背。
“莫急,慢慢來。”
薛綏伏在他的臂彎里,嗆咳得撕心裂肺。
每一次咳嗽的震動,都好似牽扯著五臟六腑,劇痛無比。良久,終于哇的一聲,嘔出好幾口黏稠的黑血,落在雪白的痰盂內,觸目驚心。
“殿下……”
吐完這一口,她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氣,整個人癱軟下去,冷汗浸透了額際。
“我娘……如何了?”
“太醫正全力救治,無礙的。你寬心。”
李肇穩穩扶住她,同時拿起旁邊的溫水,遞到她的唇邊。
“漱漱口——再喝些水,潤一潤喉。”
薛綏順從地漱了口,再就著他的胳膊,小口小口地吞咽著溫水。
水流順著喉管一路往下,肺腑如同被烈火燎過……又如久旱后的甘霖,暫時壓下了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慢些。”李肇目光緊鎖著她。
幾口水下去,薛綏似乎找回了一點力氣,左右張望一眼,聲音沙啞得厲害,“殿下,這里是……東宮?”
李肇點點頭。
薛綏眉頭微蹙,盯著李肇繃得冷硬的下頜,心底涌上一股難的情緒。
“此舉……太過逾矩了。”
李肇輕哼,“孤的地方,總比薛府干凈。”
薛綏扯了扯嘴角,“殿下……東宮重地,怎容我這方外之人逗留?”
一句話輕飄飄的,扎向荒謬的處境,也扎向自己。
李肇眸色一沉,聲音壓得更低,“平安,你信不過我?”
薛綏抬頭,望向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眸里,自己狼狽的影子,唇邊那抹虛弱的笑意,慢慢收斂。
“殿下將我帶入東宮,便是將自己……置于風口浪尖……授人以柄,其后果……不堪設想……”
“所有后果,孤自會承擔。”李肇淡淡地說,字字冰冷。
“殿下此話當真?”薛綏輕嘆。
“孤從無戲。”李肇的回答斬釘截鐵。
薛綏閉了閉眼,右手無意識地蜷動了一下,似乎想抓住什么,又無力抬起。
李肇反手,溫熱的手掌,瞬間將她纖細的手完全覆蓋,緊緊握住。
“孤在。”他低聲,沉緩堅定,“誰也不能再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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