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蒼白,指節修長,指甲修剪得干凈整齊。
在蕭晴兒憤怒的瞬間,虛虛一抬,便扣住她的手腕。
“若不是太醫誤診,便是千金藤混紅麝粉,與當初平樂公主買通御醫炮制假孕的法子,如出一轍。”
“你胡說八道!”蕭晴兒氣得渾身發抖:“張太醫。你,你來說……”
那太醫撲通跪地,顫聲叩首。
“臣不敢欺瞞圣聽,愿受查驗……”
薛綏慢慢收回手,從袖中取出一方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素白絹帕。
“這帕子上有紫姜草與茜草的汁液,遇血變色。若娘娘真有孕在身,精丨血旺盛,則帕色轉為淺紅。若無孕,僅見葵水或是……用了紅麝粉炮制假孕,則帕色會轉為青灰……”
她將素帕托在掌心,目光依舊平靜地看著蕭晴兒,聲音無波無瀾。
“為證娘娘清白,也為解殿下與太后疑惑,娘娘……可愿一試?”
空氣再次凝滯,仿佛凍結。
平樂當初在太后壽誕上滑胎作假的事,至今余波未平,已成宮闈禁忌。
蕭晴兒與平樂自幼交好,沒少干那些鉆營陷害的事。如今平樂雖然被貶朔州,但在京中仍有殘存勢力,難保不會與蕭晴兒暗通款曲……
眾人將此事聯想到平樂身上,便覺得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而蕭晴兒看著那一方素帕,腦中卻如遭雷擊。
這是,她的帕子……
薛六這賤人。
不僅知道她的秘密。
還要當眾讓她承認假孕爭寵,將她釘死在恥辱柱上?
她若不接,自顯心中有鬼,不是假孕也假孕了,還有栽贓誣陷的嫌疑。陛下當初會因平樂的事而生厭棄,若她再犯,那便是死路一條,還會累及蕭家……
她若接下,同樣也會落入薛六精心布好的陷阱。
借著查驗之名,把她的丑事公之于眾……
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蕭晴兒僵在原地。
水月庵,東廂禪房。
寒風卷著飛雪,撲打著窗欞,發出沙沙的輕響。
禪房內,炭盆燒得正旺,偶爾爆出一兩點火星,烤得幾顆栗子表皮焦黃,散發出誘人的甜香。
今日庵中師父去了上京法會,小昭和如意幾個得了空,縮在薛綏的禪房里,守著炭盆取暖,吃點零嘴點心。
室內暖意融融,與外間仿若兩個世界。
如意坐在小杌子上,正拿著細麻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一個半舊的黃楊木妝匣。
匣子雕工樸素,是薛綏的舊物。
里面裝著一些從前姑娘常用的頭繩、簪子。
如意一邊擦一邊感慨,不知姑娘何時方能用上……
小昭則是盤腿坐在榻邊,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她的寶貝短刀,烏黑的刀身映著她沉靜專注的眉眼,寒光內斂。
錦書在整理薛綏那幾件半新不舊的禪袍,將袖口領口磨損的地方細細撫平。
只有佩蘭一個小丫頭,在專注地翻動栗子。
“姑娘這會兒在寶華殿,不知怎樣了……”如意小聲嘀咕,聲音帶著擔憂。
“那麗妃娘娘,從前在娘家就不是個好相與的,如今得寵,只怕更是變本加厲……”
“不要胡思亂想。”錦書頭也不抬,將一件疊好的禪袍放入箱中,“姑娘自有分寸。咱們守好屋子,等姑娘回來便是。”
如意輕輕嗯了一聲。
小昭手中短刀錚地一聲精準歸鞘,抬眼看向窗外。
“姑姑。外頭……太安靜了。”
錦書手指一抖,與她對視,眉頭微蹙。
小昭自小便跟著薛綏,警覺性強,從來不會錯。
“我去看看。”錦書剛要起身,小昭已更快一步,如貍貓般悄無聲息地滑下榻沿,閃身到了門邊,側耳傾聽。
不消片刻,庵門外便傳來一陣沉重、密集的馬蹄聲。
“開門!奉王命緝拿欽犯,搜查逆黨,速速開門。”
緊接著是雜沓沉重的腳步聲……
甲胄碰撞,鏗鏘聲與粗魯的呵斥混雜一團。
“哐當!”
一聲巨響。
水月庵大門洞開。
撞門的兵甲兇神惡煞,砸碎了水月庵的寧靜。
“你們干什么?”守門小尼驚恐的質問聲剛起,便被粗暴地打斷。
“滾開!奉王命行事!”
“搜!”
“仔細搜查每一個房間,每一個角落。”
“發現任何可疑之物,立刻呈報!”
刀光劍影寒氣森森,鐵甲如潮水般涌入……
尼眾壓抑的驚呼和哭泣,打破了禪房的暖意。
“姑姑。”小昭朝錦書使了個眼色。
“我去拖延些時辰,你們快收拾東西。”
“不可貿然涉險,壞了姑娘的謀劃。”錦書心知不妙,聲音雖穩,手下動作卻快了幾分。
“快!把要緊的東西收一收……”
“是。”
小昭眼神一厲,霍然起身,短刀瞬間滑入袖中。
如意手上的妝匣“啪嗒”掉在地上,里面的零碎撒了一地。
佩兒也嚇得手忙腳亂,跟著她們收拾起來。
“砰——”
禪房單薄的門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踹開。
寒風裹著雪沫猛地灌入,吹得炭盆火星亂濺。
幾個身著軟甲,手持兵刃的彪形大漢兇神惡煞地闖了進來。
為首的校尉目光陰鷙,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掃視著屋內的女子,大手一揮,根本不給她們任何反應的時間。
“將人拿下,搜……”
“一寸地方都不許放過!”
如狼似虎的兵丁立刻撲向房間各處。
箱籠被粗暴地掀開,衣物、經卷被胡亂扯出扔在地上。
書架上的書冊嘩啦啦散落一地。
連榻上的被褥都被撕開,絮絨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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