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宮里,宮里有消息來……陛下急召端王殿下入宮。王爺說,讓王妃也速速回府,準備準備……”
薛月沉心頭猛地一跳。
“如此匆忙?所為何事?”
“說是……蕭修儀診出喜脈了。陛下龍顏大悅,當即晉封為麗妃,還降旨要大赦天下——與正月祭典一同頒告,以示天佑皇室的好兆頭……”
婆子的聲音,因緊張而微微發顫。
“太后娘娘在寶華殿設下祈福道場,命各宗室命婦都去……齋戒三日,為皇嗣祝禱,共沐祥瑞……”
說到這里,她艱難地望了薛月沉一眼,壓低聲音。
“王妃快些動身吧,瑞和郡主一大早便候在府里,給王爺做了頂暖帽,還說要陪王妃挑揀禮服……”
又是李毓寧。
還在變著法兒地往李桓身邊湊……
薛月沉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復雜。
蕭家如今支持的是端王,是李桓……
但皇帝正值春秋鼎盛,若蕭晴兒再誕下皇子,蕭家在宮中的根基將更加穩固,對端王是助力,還是變數?
“哎呀!這可是天大的祥瑞呢。”薛月盈的聲音突兀地響起。
帶著夸張的驚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恭喜大姐姐了。端王府與蕭家同氣連枝,修儀娘娘有喜,端王殿下和大姐姐臉上也有光彩……”
“放肆。”
薛月沉袖中的手緊緊攥住,霍然轉身。
“后宮有喜,乃國之大幸,豈容你在此妄議攀附?你是什么東西?”
這位端王賢妃素來端莊賢淑,一直是寬容隱忍的性子,從未在府里露出過如此凜冽的神色。
眾人噤若寒蟬。
薛月盈身子一僵,訕訕地閉了嘴。
“今日看在祖母病中要積福積德,不治你的過失。再敢胡亂語,我必請父親,家法伺候。”薛月沉冷冷掃她一眼。
對錢氏匆匆交代了幾句,帶著翡翠等人,步履匆匆地離去。
壽安堂內,因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和薛月沉的離去,陷入一種微妙的沉寂。
薛綏冷眼旁觀。
如同看一幕與己無關的戲。
待下人退散,她走到天樞身邊,低聲與他商議調整藥方,將那些嘈雜隔絕在外。
然后示意小昭提起藥箱,同他一同離府,并未住下。
蕭家多年來權柄在握,因太子制衡,才稍斂鋒芒。如今蕭晴兒又得圣心又懷皇嗣,皇帝刻意晉封大赦,可不僅僅只為恩寵,這是在抬舉蕭家呢……
接下來,這場圍繞儲位的爭斗只會愈發激烈。
紫宸殿暖閣。
崇昭帝半倚在暖炕上,手里無意識地盤著兩枚溫潤的核桃。
香爐里的青煙,裊裊上升,模糊了李桓沉郁難辨的臉。
“太子的事,你怎么看?”皇帝聲音不高,帶著病氣和沙啞,卻字字敲心。
李桓垂首斂目,脊背繃得筆直。
“兒臣以為,市井流不足為信、更不該擾亂圣聽。但太白犯紫微的天象,欽天監已連報三日,此乃不爭之事……”
他抬眼覷著皇帝神色,斟酌詞句,語氣變得凝重。
“青陽真人,此象主兵戈殺伐,鋒芒直指紫微帝垣,恐會傷及……國本,動搖社稷根基。”
核桃的摩挲聲戛然而止。
崇昭帝渾濁的眼珠緩緩轉向他,目光銳利。
“依你之見,當如何處置?”
李桓俯身,深深叩首:“兒臣斗膽,請父皇暫閉揭弊箱,止謠諑,安人心。待天象平和,再清查積弊不遲。此事,應徐徐圖之……”
揭弊箱一關,那些攀咬的密信便成廢紙,太子也再不能借此興風作浪。
朝局也就能穩定在一個他可控的范圍之內……
暖閣里很安靜。
崇昭帝的目光長久地停留在李桓低垂的后頸上……
仿佛在掂量,他話語中的虛實和深淺。
李桓袖中的拳頭,不由悄然握緊。
良久,皇帝才疲憊地嘆息。
“朕知道了。京畿防務與御史臺奏報,往后也一并交由你總領……”
李桓心中一塊巨石落地。
兵權與監察權,是對京畿衛戍的間接掌控,也是截斷太子攻訐的路徑……
這是暗中分化太子權力。
“兒臣遵旨,定不負父皇所托。”
崇昭帝閉目靠向錦墊,聲音漸輕:“你下去吧,行事多思量幾分……父皇老了,只盼著你們兄弟和睦,天下太平……”
李桓伏地不起,良久方抬頭。
“兒臣謹記父皇教誨,當不遺余力!”
他恭敬地叩首告退,從紫宸殿出來的,在西側的長廊,正好撞見李肇踏雪而來。
玄色大氅的肩頭積了一層薄雪,眉目在風雪中更顯冷峻深刻。
兩人在朱漆廊柱下迎面而行,狹路相逢。
李桓率先拱手行禮,笑意溫和。
“太子殿下冒雪前來給父皇請安,孝心可嘉。”
“不及皇兄。”李肇腳步緩慢,靴底重重落地,走到李桓的面前站定。
“蕭修儀有孕,皇兄這祥瑞送得及時。”
聲音未落,他大步錯身而去。
李桓的笑容僵在嘴角,錯肩的剎那,分明看到李肇眼里的譏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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