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綏身邊那些狼衛全是阿蒙拉赫當年親手栽培,再帶去上京城的,對祭司府頗為了解。
薛綏問:“有辦法聯絡到大祭司嗎?”
“郡主稍等。”那狼衛撮唇,發出一聲惟妙惟肖的鳥鳴。
果然,片刻后墻角陰影處便鉆出一個穿著祭司仆從服飾的人,慌慌張張地小跑過來,見到他們,幾乎要哭出來。
“怎么才來三個人?快走吧,這里太危險了……哈爾巴拉少主背叛了大祭司,勾結王上把大祭司軟禁在府內……”
“好個孝順兒子。”薛綏冷笑一聲,眼中寒芒閃爍。
別看圖爾古泰是新的西茲王,但自從阿史那倒臺以后,阿蒙拉赫一直是西茲的精神領袖,威望極高。
圖爾古泰想要真正獨攬大權,就必須扳倒阿蒙拉赫這座大山。
而阿蒙拉赫只怕做夢也沒有想到,會被自己的親生兒子背后捅一刀……
她冷靜地想了想,問:“大祭司在何處?守衛如何?”
那仆從指了指路,低聲道:“就在那邊的偏殿。守衛不少,都是哈爾巴拉少主和王上派來的人,但……或是狼神庇佑,方才哈爾巴拉少主被急召去了王帳議事,守衛這邊便松懈了不少……”
事不宜遲。
薛綏朝兩名狼衛使了個眼神。
他們利用夜色的掩護,貓著腰貼墻而行,避開幾波巡邏,悄無聲息地摸到偏殿附近。
廊下巡邏的衛兵提著燈籠走過……
光影落在墻面上,好似都透著懈怠。
薛綏手指捏了個響哨,極輕的一聲,像夜蟲在叫。
靠東頭的守衛耳朵動了動,剛要探頭來看,就見一道黑影從房檐上滑下——
他來不及看清人影,匕首已割斷了咽喉。
薛綏手勢輕揮,悄無聲息地接近另一名守衛,閃電般出手——捂住其口鼻,迅速猛擊其后頸。
那守衛悶哼一聲,軟倒在地。
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偏殿外的守衛已全部被放倒,干凈利索地拖入草叢里。
她示意兩名狼衛在外警戒,“咔”的一聲撬開門鎖,閃身入內……
屋里只有一盞昏暗的油燈。
阿蒙拉赫坐在蒲團上,背影佝僂,手指反復摩挲著胸前的狼骨吊墜……
聽到動靜,他緩緩抬頭,看到薛綏出現在面前,竟然沒有一絲意外。
“郡主來了。”他聲音沙啞,“比老夫料想的,要快上許多。”
“大祭司既知我來意,便不必繞彎子了。”薛綏單刀直入。
“圖爾古泰與您的兒子哈爾巴拉勾結,挾持我母親,污我罪名,欲挑起兩國戰端……西茲若亂,百姓必遭劫難,您不會坐視不管吧?”
阿蒙拉赫長長嘆息一聲,滿是疲憊與痛心。
“老夫老了,眼盲心瞎,不中用了……連自家門戶都管不好,又何談國事?”
薛綏輕聲,“我記得,當年阿史那窮兵黷武、不顧百姓死活,是大祭司聯合各部族揭竿而起,才扶植圖爾古泰上位的。如今您就忍心看著西茲再次陷入戰火,重蹈覆轍嗎?”
阿蒙拉赫低垂著頭,突然老淚縱橫,顯是被兒子的背叛打擊了。
“老夫教子無方,又養虎為患,有負先王托付,也有負西茲子民,罪孽深重啊……”
“現在補救,還為時未晚。”薛綏緊盯著他,雙眸明亮,“西茲需要的,是能止干戈、謀生計、讓子民安居樂業的明主,而非圖爾古泰這般禍國之輩。”
阿蒙拉赫沉默良久,試圖看入她那雙幽深的黑眸。
“郡主想讓老夫如何做?”
“請大祭司出面,以狼神之名,降下神諭……斥責圖爾古泰倒行逆施,已失狼神眷顧,不配為王。并昭告各部,令莫日勒親王回師赤水,擁立新王……昂格。”
阿蒙拉赫微微一怔。
再開口,語氣沉了幾分。
“為何是昂格?而非莫日勒?”
“您能放心莫日勒?”薛綏微微一笑,早就看穿了老祭司的心思,“昂格年紀小,心性赤誠,又是先王長子血脈,名正順。大祭司輔佐過三代西茲王,比誰都清楚,什么樣的君王,才配得上這片土地。”
阿蒙拉赫又問:“老夫為何要聽郡主的安排?”
“因為,大祭司非聽不可。”薛綏語氣冷靜,字字清晰,“若我在西茲出事,大梁皇帝必不會善罷甘休,到時候,天子一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等大梁鐵騎踏破赤水城,西茲將再無寧日——大祭司,是賭上全族性命,縱容圖爾古泰,還是與我合作,保全西茲……全在您一念之間。”
她將利弊攤開,語氣不疾不徐,軟硬兼施。
阿蒙拉赫沉默良久,眼中頹唐漸褪,轉而化為一絲鋒利。
“郡主此番回到西茲,并非只為護母歸鄉,而是帶著大梁的后手吧?”
薛綏并不想否認,嘴角一抿,反而勾出點淺淡的笑。
“大祭司既已看透,又何必多問?我不喜做他人砧板上的魚肉,更不愿西茲淪為權欲的祭品……圖爾古泰不仁,我便替他換個天地,何錯之有?”
“好氣魄!”阿蒙拉赫緩緩點頭,“老夫活了一個甲子,還沒怕過什么。為了西茲百姓,今日老夫就賭上這把老骨頭。來人,取我狼神法杖和祭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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