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久病,突然插手太子婚事,冊立的還是他這個失勢待罪之臣的女兒……
這突如其來的恩典,背后藏著怎樣的兇險?
福兮禍所伏。
他宦海沉浮多年,直覺此事絕不簡單。
宜園這邊,消息是椒房殿的玉姑姑親自送來的。
她一進門就跺著腳,額角帶著細汗,滿臉的憤憤不平。
“……那妖道太不是東西了。在陛下跟前胡亂語,說什么謝家二姑娘的八字萬中無一,能引天地清氣,滋養陛下龍體……還說六姑娘您出身舊陵沼,煞氣重,克六親,要是嫁入東宮,會動搖國本,禍亂朝綱……”
薛綏正在書房作畫。
聞,筆尖未停,一個收筆很是漂亮。
她放下筆,拿起一旁的濕帕子,慢慢擦著指尖的墨漬。
“謝微蘭……”
她輕聲重復著這個名字,好似在品味什么,臉上不見怒色,平靜得令人心驚。
一旁的小昭卻氣得臉色發白,脫口便道:“陛下怎么能這般糊涂?皇后娘娘就不管管嗎?還有太子殿下?他怎能任由陛下……這般欺負我們家姑娘不成?”
玉姑姑面露難色,低聲道:“娘娘剛生產完,身子還虛著,得知消息又急又氣,差點暈過去……婢子出宮時,聽聞太子殿下已被急召去了紫宸殿……只是……陛下現在的性子,怕是聽不進去。”
小昭還要再說什么,被薛綏一個眼神止住。
她神色平靜,示意如意取來荷包犒勞玉姑姑。
“勞煩姑姑跑這一趟。請回稟皇后娘娘,就說薛六知道了,請娘娘安心休養,勿為這等小事勞神。”
小事?
玉姑姑嘆氣,心下的焦灼平復了幾分。
“姑娘,您千萬想開些。娘娘說了,即便……即便有陛下旨意,她也定會為您爭一個應有的位份,斷不會讓您受委屈……”
只是,不再是太子妃了。
薛綏淡淡一笑:“我明白。姑姑放心。”
玉姑姑還想勸慰幾句,見她眼神清明,不似作假,只好應下:“那婢子就先回去了,有消息再給姑娘遞信。”
送走玉姑姑,薛綏走到書案邊,將那幅還沒有完成的字畫拿起,看了看,緩緩撕成兩半,丟進一旁的紙簍。
又轉身,從書柜暗格里取出那本畫冊。
“沒想到,這么快就派上了用場……”
小昭湊過來看。
畫紙是新的,墨跡猶鮮,還沒有來得及裝訂成冊。
翻開的頁面上,是一個纖弱窈窕的女子,眉眼細致,神態卻帶著一股子卑怯之感,與她的名字“微蘭”頗有些反差。
小昭微微蹙眉,仍是意難平:“姑娘,皇后前腳為太子議婚,陛下后腳就降旨。這分明就是沖著您來的。那玄璣子肯定是收了謝家的好處……”
薛綏拿起一支細筆,蘸了朱砂。
在畫紙的空白處,慢慢寫下“謝微蘭”三個字。
“沖著我來的不假,但背后推波助瀾的,恐怕不單是一個江湖術士。”
朱紅刺目,如同鮮血。
她微微一笑,語氣更為平淡了些,“謝延展停職在家,急于翻身是真。但玄璣子選中謝微蘭,未必是謝家能運作得來的。興許,只是看中她姓謝,皇后即便不滿,也不至于反對……”
“那是何人?”小昭不解。
是太后?魏王?
是死而不僵的蕭氏余孽?
還是……那個平靜到異常的端王殿下?
薛綏搖搖頭,示意小昭把畫冊收好。
“錦書出去多久了?大郎君那邊還沒有回話?”
小昭忙道:“錦書姑姑一早便出去了……按理說,也該回來了。姑娘,我去前頭看看。”
薛綏頷首:“錦書回來,立刻讓她來見我。”
“那……姑娘,我們該怎么辦?”如意在一旁掐手指,滿臉憂色,“難道就眼睜睜看著太子殿下娶那個什么謝二姑娘?這口氣如何咽得下!”
薛綏看她一眼,語氣輕淡:“娶唄。”
“姑娘!”如意跺腳,幾乎要哭出來,“太子殿下明明與姑娘兩情相悅……”
“急什么。他要娶,我攔得住嗎?”
薛綏唇角微微彎起,弧度冰冷,“人家鑼鼓喧天要唱戲,我們何必急著拆臺?”
“姑娘有什么法子?”如意眼睛一亮,卻摸不清姑娘的意思。
薛綏并不解釋,只淡聲吩咐。
“備車,我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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