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綏安靜地立在原地,看著平樂拽著童童走上城樓,好像在看一場已經寫好結局的戲——
平樂踩著雪花,發間珠翠碰撞的聲音在寒風中格外刺耳。
待她走近,看清兜帽下那雙冷冽的眼睛時,腳步一頓,隨即爆發出刺耳的大笑。
“是你?薛六……竟然是你!”
“是我。”薛綏慢慢摘下兜帽。
額前短發被風吹得微亂,面容不見波瀾,平靜帶笑,“意外嗎?”
平樂有短暫的錯愕,很快便被怨毒取代。
“文嘉那個賤人不敢來?竟讓你來送死?薛六,你可真下賤吶,一輩子當狗奴才……”
童童被她拽得吃痛,嗚咽著小聲抽噎,她卻視若無睹。
“也好!薛六。你我新賬舊賬,今日便一起清算。你毀了我的人生,今日正好用命來償……”
“李玉姝。”薛綏喚出她的名字,聲音冰冷,清晰地壓過了風聲。“毀你的從不是旁人,正是你自己。你貪心不足,驕縱任性,視人命如草芥,才會一步步走到今日境地……事到如今,你竟仍不知自己錯在何處?”
“我有什么錯?”平樂像是被戳到痛處,用力拽緊童童。
孩子的哭聲陡然變大,小臉漲得通紅。
她好似聽不見,發泄一般質問薛綏。
“若不是你設局害我,我怎會落到這般田地?若不是你,父皇怎會厭棄我?陸佑安又怎會離開我?我堂堂帝女,何至于此?”
她胸口劇烈起伏,眼中是刺骨的恨意。
“若說我有什么錯,我只錯在沒有早點弄死你……錯在對你和文嘉這些賤人,下手太軟!”
薛綏輕輕一笑,唇角挽起極淡的嘲弄。
“自欺欺人,真是可憐又可笑。李玉姝,你打小活在旁人奉承里,早就看不清自己斤兩。你這樣的無知蠢婦,拿什么來殺我?”
平樂大怒,拔高了聲音。
“我是金枝玉葉的公主,至高無上的帝女,你薛六,算個什么東西?”
她無法接受,昔日被自己踩在腳下隨意欺辱的小小庶女,如今竟能站在高處對自己指手畫腳。
她痛恨……
薛綏卻偏要戳破她的體面。
“你這一生,倚仗的不過是帝女身份。一旦失去身份,便一無所有。你看,我給過你機會反擊,你也有足夠的時間翻身。可你做了什么?李玉姝,你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廢物,揭去身份這層遮羞布,與草包何異?還不是爛命一條?”
“你——”平樂氣結,渾身發抖。
薛六在侮辱她。
字字句句都在扒她的臉皮,撕碎她的驕傲。
可她滿心怒火,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你自大、愚蠢,看不清局勢,更看不懂人心。”薛綏語氣平穩,字字如刀,戳在她最痛的地方。
“原本,你安分待在朔州,陛下念及父女之情,未必不讓你安度余生,我也樂意看你再焦躁痛苦地茍活一些時日,不會讓你死得那般無趣。可你偏要回京,自尋死路——”
她目光掃過童童那張青白小臉,眼神微冷。
“甚至不惜拿親生骨肉做人質,這般行徑,也配為人母?所以你看,你的路都是自己選的。”
平樂被她這番話氣得發狂,薄薄的面紗再也遮不住扭曲和狼狽。
“果然是你!薛六,就是你在背后推波助瀾,是你毀了我的婚姻名節,尊榮寵愛,毀了我的一切……”
薛綏淡淡勾了勾唇角,笑得近乎殘忍。
“又怎樣?”
“當年你欺辱我,不是叫我有種活著回來報仇嗎?我回來了,你怎么反倒躲在孩子背后?從前的威風,哪里去了?”
城樓下,人群的騷動越來越大,議論聲嗡嗡不絕。
無數的目光聚焦在高聳的城樓上,卻無人能聽清她們的對話。
監刑臺上的陸經,皺了皺眉,看向身旁的薛慶治。薛慶治面色凝重,目光掃向劊子手。
劊子手會意,磨刀的手頓了頓,停下動作,看向監斬臺的方向。
陸經道:“尚有一刻鐘。待沙漏漏盡,午時梆子一響,即刻行刑。”
劊子手沉聲應道:“是。”
城樓左側,一個親兵貓著腰,湊近俞千山的耳側,低聲道:“將軍,弓箭手已瞄準目標,只待令下便可動手……”
俞千山緩緩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