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了。”
他低聲吐出幾個字,沒有一絲溫度,眼神冷冷掃過。
“取烈酒來,再備一盆沸水。”
錢氏護著肚子驚呼,“天爺啊……這……這深宅內院里,何人敢下毒害人?這是要滅門不成……”
天樞從藥箱里掏出攜帶的銀針和藥瓶,低頭施救。
眾人驚懼交加,交頭接耳地議論起來……
“太子殿下駕到——”
一聲高亢的通傳,帶著無形的威壓,讓所有的嘈雜、議論、哭喊,戛然而止……
沉重的大門轟然拉開。
一道頎長的身影,仿佛裹挾著深秋的凜冽與殺伐之氣,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
李肇是得到探子的急報,從宮中打馬來的,袍角沾著風塵,腰間玉帶緊束,佩劍隨步伐輕晃,發出細碎的聲響。
“參見太子殿下……”
薛慶治、傅氏領著闔府人等跪倒一片。
李肇看也未看跪倒的眾人,抬了抬手示意免禮,步履未停地往內院而去,全然不顧周遭的跪拜與驚惶。
空氣凝滯,落針可聞。
緊接著,關涯和元蒼帶著數十名東宮玄甲侍衛,如狼似虎地涌入薛府,刀劍雖未出鞘,但整齊劃一的沉重步伐、甲胄發出的冰冷光芒,瞬間將院落圍得水泄不通,肅殺之氣彌漫開來。
李肇不僅僅是太子爺。
還是總攝國政的太子爺。
生殺予奪,權柄在握。
沖天的煞氣彌漫開來,壓得滿府上下面無人色,都像被施了定身法,連大氣都不敢喘,只余一片忐忑。
李肇腳程極快。
披風在他身后獵獵翻飛,襯得他腰身勁瘦,氣勢如山岳傾軋——
所過之處,空氣仿佛都被凍結。
“太……太子殿下…”薛慶治從人群中擠上前,慌慌張張行禮一揖。
“不知太子殿下大駕光臨,有何要務……”
李肇看也未看他一眼,目光穿過人群,越過洞開的房門,落在那個口角染血、氣息奄奄的纖細身影上……
冰冷的殺意,瞬間彌漫了他的眼簾。
“平安如何?”
他問的,是正俯身施救的天樞。
天樞抬頭,與他目光在空中交會,神色凝重。
“回殿下,雪娘子身中奇毒,性命垂危……六姑娘為救母,不慎被毒物沾染,毒血入體,蔓延極快。幸得她精通藥理,及時服下解毒散,又以銀針封穴阻障毒性蔓延,方得保命……”
李肇瞳孔驟然收縮,周身戾氣暴漲。
他猛地轉頭,目光掃過戰戰兢兢的薛府眾人,仿佛帶著千鈞之力。
“這毒,從何而來?”
眾人面面相覷,怯不出聲。
“不知?”李肇冷笑一聲,寒得刺骨。
“薛府上下,竟無人知曉?”
他目光緩緩掃過滿室驚惶的薛家人。
“是要孤一個一個拉下去,細細審問么?”
薛綏的意識已近模糊,仿佛置身于冰冷的深海。
眼前發黑,劇烈的痛楚撕扯著她的神經。
視線模糊一片,只看到晃動的衣襟,目光不經意撞入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翻涌著駭人的風暴。
“殿下……”她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
“別怕。”李肇的聲音低沉而溫柔,“有孤在。”
薛綏想說什么,卻發不出聲音,眼簾無力地再次合攏。
“平安?”李肇身上的氣壓驟然降低。
“查!”一個字如同重錘,敲在眾人的心尖。
“掘地三尺,也要給孤查出毒源!”
關涯立刻抱拳應聲,“屬下領命。”
“搜!”
命令簡潔而冷酷。
東宮侍衛如狼似虎,瞬間沖入薛府各處,翻箱倒柜,掀桌踹門……
一時間塵土飛揚,整個薛府雞飛狗跳。
片刻后,天樞捻著最后一根銀針,穩穩退出薛綏腕間穴位,額頭汗珠密布。
“如何?”李肇聲音緊繃。
天樞道:“總算險險吊住了這口氣!此毒兇險霸道,入骨侵髓,草民一時尚難辨其根底。眼下最緊要,是弄清毒物來源,對癥下藥,方有拔除余毒的希望……”
他頓了頓,看向雪姬,“至于雪娘子……情形更是危急,氣息懸于一線,能否熬過這一劫,實難預料……”
“閣下可知東宮醫官張懷誠?他亦精于此道。還有太醫院院判及數位首座太醫,可任憑差遣,不知閣下可否移駕會診?”
天樞點點頭,“正有此意。”
李肇不再多。
他彎下腰,動作是前所未有地小心翼翼,卻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手臂穿過她的頸后和膝彎,微微用力,便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她的身子,輕得如同羽毛。
李肇瞇了瞇眼,周身寒氣凝結。
他抱著人緩緩轉身,目光烙鐵般掃過眾人,最終,重重釘在薛慶治慘白的臉上。
“薛尚書……”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懷里的人兒。
“你家六姑娘,孤要娶的。”
聲音不高,卻如九天驚雷,清晰地砸在每個人心上。
薛慶治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難以置信的驚駭。
傅氏更是驚得差點癱軟在地……
只有錢氏和二姑娘薛月樓,相視一眼,透著歡喜。
“孤今日把話撂下……”李肇抱著人,徑直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聲音如同冰刀刮骨,殺意隱隱,“薛平安若有個三長兩短,你闔府上下,便拿命來祭。”
整個院落死一般寂靜。
人人皆如墜冰窟,遍體生寒。
“殿下……”薛慶治倉皇伏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臣冤枉啊……臣…臣實在不知…”
李肇仿佛沒看到他的反應。
他抱著薛綏,轉身向外走去。
懷中的薛綏無意識地蹙了蹙眉,蒼白冰涼的臉頰,更深地埋入那堅實溫暖的懷抱。
殘陽如血,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緊緊交疊。
薛慶治看著那消失在門口,帶著無盡威勢的背影,雙腿微微發軟,渾身力氣仿佛瞬間被抽干。
關涯上前幾步,沉聲下令。
“將雪娘子小心移出,一并帶走。抬穩了!”
他又轉向天樞,抱拳:“舒大夫,請——”
天樞頷首,目光冷冽地掃過驚惶的薛府眾人,提起藥箱,緊隨李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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