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里亂作一團。
宇哥兒的啼哭刀子似的扎人耳朵,薛月盈蜷在地上,身體篩糠般抽搐,冷汗順著臉頰往下淌,云錦衫子皺成一團,領口被她自己扯開了些,露出底下不正常的膚色。
“好熱……好癢……殺了我……”
“殺了我吧……”
她喉嚨里擠出破碎的嘶鳴,不受控地抓撓脖頸。
只幾下,白皙的皮膚上就是幾道鮮紅的血痕。
“按住她!快按住她的手——”
薛月沉還算鎮定,厲聲指揮離得最近的婆子。
“掰開嘴,莫讓她咬了舌頭。”
兩個粗壯的仆婦撲上去,死死鉗住薛月盈亂抓的胳膊。
可她力氣大得驚人,竟將那兩個婆子帶得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幾案上的杯盞,乒乒乓乓落地,汁水濺了一地。
薛月娥嚇得退到里側,被貼身丫環護住,臉色比薛月盈好不了多少,嘴唇不住地哆嗦。
“府醫呢?府醫死到哪里去了?怎么還沒來……”
說到這里,她猛地想起什么,惶急地看向薛綏。
“六姐姐,你不是精通醫術嗎?你快瞧瞧,四姐姐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招了什么邪祟?”
一語驚醒夢中人。
混亂中,目光都落到薛綏身上。
就連被按在地上的薛月盈,渙散的瞳孔都朝她這邊轉了過來。
薛綏端坐未動,連眼睫都沒顫一下。
“貧尼不是神仙,不敢妄斷。貿然出手,若出差池,只怕擔待不起。”
薛月娥聞聲,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泄口,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六姐姐不想為四姐姐診治……莫非心虛?方才你那丫頭故意打翻香爐,是為遮掩什么?”
頓了頓,她用團扇掩口,雙眼瞪出驚恐。
“難不成……是你下的毒?!”
“王妃慎。”薛綏聲音不高,冰泉似的,瞬間壓下幾分嘈雜。
“貧尼身無長物,唯有幾丸自配的草藥。心虛什么?至于丫頭失手打翻香爐……”
她目光掃過薛月沉。
“大姐姐方才也說了,暑熱地滑,在所難免。倒是王妃口口聲聲指摘貧尼下毒,不知……是疑心這香有毒?還是食物里有毒?”
薛月娥被她噎住。
她哪知什么毒?
不過是李炎給了,她便用了,只當是炫耀的物件。
此刻被薛綏反問,臉頰隱隱發燙,“你在狡辯。這里就你一個懂這些歪門邪道……不是你是誰?”
薛月娥緊張得聲音變調,指著薛綏的手指都在抖。
不料,守在入口那兩個佩刀侍衛,聞聲而動。
手按刀柄,大步流星就朝薛綏逼近。
“請妙真師父移步問話……”
“誰敢?”薛月沉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
“事情尚未明朗,豈容你等放肆?魏王妃受了驚嚇,口不擇,你們也昏了頭嗎?退下!”
侍衛對視一眼,看向薛月娥。
薛月娥覺得下不來臺,正要不管不顧地強令拿人,一個管事婆子便小跑過來,恭聲稟報。
“王妃,王爺……王爺來了!”
水榭內的空氣瞬間凝固。
李炎是被一個健壯小廝攙扶著進來的。
他行走間,腿腳明顯帶著滯澀的跛態,看得出來傷勢未愈,但腰背挺得筆直,極力維持著天潢貴胄的威儀。
“在吵什么?”
他眼神陰鷙,先狠狠剜了薛綏一眼,再落到痛苦掙扎的薛月盈身上,眉頭緊鎖。
“本王的王府,何時成了市井菜場?”
“王爺!您可來了……”薛月娥生怕李炎誤會她因妒生恨對薛月盈暗下狠手,看到他便屈膝福禮,哽咽拭淚地控訴:“四姐姐她……她不知怎的突然發病……妾身疑心……疑心有人下毒暗害……”
她說著,眼神不由自主地瞟向薛綏,想找個墊背的。
李炎皺了皺眉,手負在身后。
“妙真師父好手段。本王這王府,你倒是來去自如,攪風攪雨。”
他語氣森然,每個字都帶著私怨。
薛綏面無表情地合十行禮,“王爺重。貧尼是受王妃邀請來的。不想突生變故,王妃驚懼之下有所誤會。當務之急,是救人。”
“救人?”李炎嗤笑一聲,“妙真師父不是精通藥理,能辨百草么?你來告訴本王,顧少夫人這是中的什么毒?嗯?”
這幾乎是將下毒的矛頭直指薛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