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頓住,偷眼覷了薛綏一下,聲音低了下去。
“來福公公說……”
薛綏抬眸:“他說什么?”
“他說……”如意似乎有些不理解,晃了晃腦袋才低聲道,“說……什么雪天路滑,姑娘身子弱,沒事……就別下山了。”
她又飛快地補充了一句。
“奇奇怪怪的,說完就走,好像生怕被人看見。”
薛綏沉默了片刻,淡淡道:“知道了。”
主仆幾個圍爐說了會兒閑話。
不多時,庵外傳來一陣車馬和人語聲。
知客尼引著一位面容精干的年輕男子和幾個抬著樟木箱的仆役走了進來。
箱子上落滿了雪,顯然是剛從馬車上卸下的。
那領頭的男子身著端王府侍衛服色,朝著薛綏恭敬地抱拳行禮,很是客氣。
“妙真師父安好。小的向陽,奉王妃之命,給姑娘送些過冬的用度。王妃說庵中清苦,師父身子又弱,萬望保重,務必收下這些心意。”
“有勞向侍衛。”薛綏目光掃過那幾個樟木箱,神色無波無瀾。
“請代貧尼謝過王妃記掛。”
“是。東西送到,小的這就回去復命了。”
“有勞!錦書,送客。”薛綏微微頷首。
向陽離去后,如意和小昭合力打開了沉重的樟木箱。
里面整齊地碼放著上好的銀絲炭、幾件嶄新厚實的素色棉袍和細布內襯,還有幾匹顏色沉穩的素錦。最上層,是一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精巧紅木食盒。
打開食盒,里面是宮中御膳房式樣的精致點心……
如意在一旁感嘆,語氣盡是天真。
“王妃真是大好人,這般大雪天還惦記著給姑娘送這么多東西……”
小昭看她一眼,沒有說話,默默清點物件。
明眼人都看出來了,送東西的是王爺的親信,這體貼入微的過冬用度,又豈是那位近來焦頭爛額的端王妃送的?
李桓自獲京畿防務與監察權后,府中氣氛驟變。
門客幕僚往來頻繁,廊下侍衛換了新甲,空氣里,都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肅殺。
而瑞和郡主李毓寧,已成端王府的常客。
她心思靈巧,很會討小阿寧喜歡,每每前來,總能逗得孩子咯咯發笑,然后插手王府庶務,今日關心茶水點心,明日品評園中景致,以“妹妹”之名在李桓身邊周旋,儼然成了王府的半個女主人。
薛月沉眼下的難堪與煎熬,可想而知。
“那瑞和郡主的臉皮,簡直比城墻還厚,就差沒在端王府打地鋪住下了。王妃過的這日子,婢子想想……都替她難受。”小昭一邊整理東西,一邊忍不住低聲嘲笑。
“意料之中。”薛綏語氣淡漠。
“端王要的是隴右軍舊部的支持,瑞和郡主便是現成的、最有分量的敲門磚。至于王妃……”
她唇角微勾,“當棋子失去價值,棄之,不過是早晚的事。”
小昭揚了揚眉,不以為然,“端王府內訌,對我們有利就行,我們才不管他端王,喜歡哪個女子……”
薛綏抿起一抹冷峭的笑意,“王妃是王爺的身邊人,若她被逼到絕境,未必不會成為一把雙刃劍……”
小昭:“王妃是王爺的王妃,與王爺利益相連,總歸是一條船上的人……”
“利益相連?”薛綏冷笑一聲,“等她見識到天家無情,便知河水深淺……”
她起身走到窗邊,望著被雪覆蓋的遠山,繼續道:“你去薛府,找三夫人錢氏,水月庵冬日香火清淡,想請她幫忙聯絡王妃和幾位相熟的官家夫人,年前來庵里做場小法事,添些香油,也好讓師父們過個暖和年……”
“姑娘不是不喜歡與端王妃過多牽扯嗎?怎么又主動邀她?”
“此一時,彼一時。到底姐妹一場,我也該順手給她遞一個梯子。”
“姑娘是要……策反王妃?”小昭恍然大悟。
“不是策反,是讓她看清現實。”薛綏道。
薛月沉不是蠢人,也知道李桓的性子。
薛家一旦失勢,她在端王府也如無根浮萍。若無子嗣傍身,又有瑞和搗壞,她的處境只會更艱難。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為自己尋一條后路。
小昭點頭:“姑娘英明,婢子都聽姑娘的。”
如意懵懂地眨著眼:“姑娘,婢子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有聽懂……”
薛綏瞥她一眼,目光落在那些過冬的物什上,淡淡地吩咐她。
“那你去把炭分給庵里的師父們,棉袍和布料收起來,你們幾個看著分用。食盒里的點心,你們也分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