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姐姐……”
聲音哽咽破碎,再接下去的話,便說不出來,只剩眼淚大滴大滴的往下滾落……
薛綏走近寬慰地拍了拍她,郭云容竟是扶住她的胳膊,又要屈膝下跪。
“云容實在走投無路,厚顏來求姐姐了……”
薛綏眉頭微蹙,示意錦書扶住她。
“地上涼,有什么話,坐下慢慢說。”
她的聲音有些喑啞,帶著一種大病后的虛弱,但溫和依舊。
“錦書,給縣主奉盞熱茶。”
郭云容看她親近,心下安定了一些。
錦書很快將一盞滾燙的姜棗茶,放在郭云容手邊的矮幾上,輕聲道。
“縣主暖暖身子……”
郭云容雙手捧著溫熱的茶盞,指尖微微顫抖,目光只敢落在自己的鞋尖上,不肯與薛綏對視。
“薛姐姐,云容不該來叨擾你的……”
她臉皮薄,想著出口的話,心下煎熬。
薛綏也不催促什么,只靜靜等著。
待她情緒稍稍平復一下,才遞上一塊杏仁酥。
“吃些甜的,便不會那么苦了。”
郭云容深吸幾口氣,才抬起淚眼,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抽抽噎噎地出口。
“薛姐姐……云容今日求著太子殿下帶我前來相見,愿就冒昧,又聽說你身子不大好,更是心中有愧。可云容實在沒了法子……”
她哽咽著,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滴入茶水中。
“祖父咳血不止,水米不進多日,大夫說已是油盡燈枯,快不行了……大哥在刑部大牢里,音訊全無,也是不知死活……從前那些交好的姐妹,如今都避我如同瘟疫……云容知道姐姐是個心善仁厚的……只能求到姐姐跟前……”
薛綏安靜地看著她,待她哭聲稍歇,才緩緩開口。
“你要我如何幫你……”
郭云容猛地抬頭,眼里閃過一絲希冀。
“云容想求姐姐念在往日情分,替我在太子殿下面前美幾句,請他高抬貴手,放過郭家……”
她聲音顫抖著,帶著卑微的乞求,情急之下,甚至小心翼翼地拉住了薛綏的衣袖。
“只要能保全父母家人,云容什么都愿意做,姐姐讓我如何,我便如何……”
薛綏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片刻,才沉沉一嘆,拿開袖口。
“郭三姑娘,若你只是想讓我去找太子殿下為郭家說情,我做不到。”
郭云容眼中的光,瞬間黯淡下去。
薛綏繼續,語氣平淡卻也真誠。
“太子殿下奉旨查案,背后有陛下天威壓陣,有滿朝文武盯著……我一個方外之人,空口白牙地求情,能有幾分分量?殿下又憑什么聽我的?郭三姑娘,你大哥郭照懷和你二叔郭明遠,所犯何罪,你應當心知肚明……”
郭云容嘴唇翕動著,想辯解卻又無力。
“我娘說……那都是底下人做的手腳,我二叔和大哥……只是監管不力……再說,京里哪個勛貴府里,沒點糊涂賬……”
她越說越小聲。
因為薛綏的視線越來越暗。
“我知姐姐為難……”
“不是為難。”薛綏目光銳利,直刺人心,“是西疆凍餒而死的將士尸骨未寒,冤屈未雪。是他們的父母妻兒尚在哭泣……這樣一筆血債,涉及軍需貪墨大罪,豈能用一筆糊涂賬,或是監管不力搪塞過去?”
字字誅心,句句帶血。
郭云容臉色煞白,只剩下羞愧和無助的淚水,無聲滑落,絞著絹帕,身子止不住地輕顫。
“可云容身為郭家嫡女,從小受家族庇護,錦衣玉食長大,未曾受過半分苦楚,不能眼睜睜看著郭家敗落,父兄叔伯身陷囹圄,什么都不做……薛姐姐,你教教云容,眼下該如何是好……”
暖閣內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炭火噼啪,更顯寂靜。
良久,薛綏的神色緩和了一絲,輕輕嘆了口氣。
“你我相識一場,郭三姑娘于我亦有舊情,今日你特意前來,若只是為你謀劃一二,我自當盡力……”
郭云容眼睛一亮。
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的浮木,滿懷希望地看著她。
“薛姐姐,你說。只要能救家里人,云容什么都聽姐姐的……”
薛綏端起面前微溫的茶水,淺啜一口,潤了潤有些干澀的喉嚨,循循善誘。
“此事也并非全無轉圜。如今郭家深陷泥沼,成為眾矢之的,難免墻倒眾人推……但誠如你所,京中勛貴府邸,盤根錯節,積弊深重,牽涉軍需錢糧的糊涂賬,絕非郭氏一家獨有。郭家若能在此時,拿出一些確鑿鐵證,就算不能自證清白,也能拖人下水……”
郭云容愣住了。
“姐姐,云容愚鈍,不大明白。”
薛綏微微前傾,指尖輕點在她手背上,字字清晰。
“法不責眾。揭發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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