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跑。”
“不騙人?”
“不騙人。”
“不見李桓?”
“不見李桓。”
眼看她語氣不耐,李肇這才輕輕哼聲,在她額心印下一個極輕的吻,然后像一頭被順毛的大型犬般懶洋洋地轉身,聲音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霸道。
“快著些,孤耐心有限。”
薛綏用銀匙敲了敲他后頸。
“閉上眼睛。”
李肇乖乖閉眼,長睫在眼瞼下投出扇形陰影。
熟悉的素心蘭香混著草藥味,從她的衣袖間散開,藥棉冰涼的觸感落在傷口上,他喉間溢出一聲極輕的氣音,肩胛的肌肉瞬間繃緊——
“放松。”薛綏抬高手臂,“大男人還怕疼?”
李肇吸氣,偷偷掀開眼縫,看著她垂眸專注的樣子,在藥棉擦過傷口時,故意低吟一聲。
薛綏手一頓。
這人真賤!
不知道這么哼哼會讓人臉紅心跳?
她腹誹著想罵人,卻見李肇裝模作樣地蹙著眉頭,一副由著她宰割的模樣,乖巧得像一只向人討食的野獸。
卸去所有防備,露出溫順,哪還有半分殺伐決斷的狠戾?
此刻禪房外的所有人,只怕都難以想象……
這位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面太子。
“好了。”她收起藥棉,面不改色地將金瘡藥瓶放回經案。
李肇瞇起眼,像被順毛后瞇眼的大貓。
“孤這幾日總睡不安穩,夜夜被夢魘纏身,聽聞你有金針渡穴之術,不如給孤扎上兩針?”
“殿下應召太醫診治,貧尼醫術粗陋……”
聲音未落,李肇便轉過身來,恰好碰到他的傷處。
她觸電般縮手,卻被他扣住十指。
“怕什么?不是喜歡看么?你為孤針灸安神,孤便讓你看個夠如何?”
薛綏與他對視片刻,彎腰將經卷挪開,從抽屜下方取出銀針,搬個凳子坐在禪榻邊上。
“躺好。”
施針推拿都是她的拿手本事。
在庵中閑暇時,她常為慧明師太針灸推拿,也會為自己疏解筋骨。
她只當眼前是尋常病人,可指尖觸到他溫熱的肌膚時,心跳還是停了半拍。
至于李桓,反正跟他的梁子已經都結下了,李肇不想他好過,她也懶得管、不在意。
李桓心情如何,更不在她考慮之內。
她夾住銀針,從火中緩緩撩過……
李肇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仿佛在等待獵物落入陷阱,瞳仁生光。
薛綏指尖微頓:“開始了。”
“嗯。”李肇聲音悶悶的,像個討糖吃的孩子。
她專注地刺入穴位,都是安神定驚的脈絡。指腹按壓,力道輕重,拿捏得恰到好處。
提針捻轉時,禪衣的袖口忽地撩起,褪至肘彎,露出腕上的舊疤。
李肇眸光一暗,忽然屈指輕觸,輕吻那道傷痕。
“疼么?”
薛綏渾身一顫,倒吸一口涼氣,針袋差點自膝頭滑落。
在那些刀劍加身的年月,鮮少有人問她,那些傷疤疼不疼。
“早不疼了。”她偏頭躲開他氣息,卻被他捏住下巴轉回來。
“孤疼——”他掌心貼住她心口,隔著單薄衣料感受劇烈心跳,喉結劇烈滾動。
“心疼孤的平安,小小年紀,遭那些罪……”
窗外風雪呼嘯,聽不到外頭的人聲。
整座庵堂,似乎都陷入了寂靜。
李肇起初還強撐著說些渾話,慢慢的,眼睛瞇成細線,長睫在燭光下微微顫動幾下,呼吸漸次綿長均勻,竟真的沉沉睡了過去。
薛綏停住手,凝視著他。
眼下,一片濃重的青黑陰影。
難掩疲憊。
這些日子他定是沒睡好。
薛綏暗嘆一聲,輕輕拉過被角,蓋在他的身上,正要起身離去,手腕卻被他猛地攥住。
李肇沒有睜眼,卻將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薛平安,你敢——”
呢喃一般。
這是他下意識的動作,指腹摩挲著她掌心,緩緩將人拉近,手臂牢牢箍著腰身,下頜抵在她的發頂,仿佛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寶。
薛綏掙了掙,沒掙脫,索性坐下看他,感受那跳動的脈搏……
禪房內燭火搖曳,將兩人交疊的影子投在墻上,卻照不亮這紅塵中的愛恨癡纏。
禪房外,李桓立在廊下,雪花落在肩頭,又悄無聲息地融化。
時間一點一點的逝去。
薛月沉望著緊閉的房門,輕輕撫上腹部,目光復雜。
“王爺,天寒地凍的,不如去客堂里暖暖身子……”
李桓沒有側目看她,聲音溫和,卻半步未動。
“翡翠,還不快扶王妃去客堂里歇著。”
薛月沉欲又止,恰在此時,房門“吱呀”洞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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