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延展用力拍案:“大膽賤婢,竟敢信口雌黃!擾亂公堂……”
左都御史吳大人輕咳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再和顏悅色地傾身向前,“你說,是平樂公主指使盧二姑娘下毒?”
“回大人,正是如此!婢子不敢說謊……”
碧玉顫抖著,朝他磕了個頭。
“去歲臘八,婢子親眼見平樂公主從女人坊的一個暗格里……拿出一封密函,上面有婢子在清輝殿見過的西茲狼衛玉玨圖樣……”
頓了頓,她仿佛想到什么似的,緊緊攥著衣角,帶著哭腔道:
“當時,城西銜春繡坊的繡娘,正好來女人坊送繡品,她也看見了……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傳她來對質……”
堂上一片嘩然。
隨即陷入短暫的死寂。
三司官員共計十余人在堂,沒有一個人開口,要傳那繡娘。
碧玉好似沒有看到大人們諱莫如深的表情,緊張地咬了咬下唇,繼續顫著嗓音,字字泣血地陳詞。
“姑娘生前見平樂公主行事狠辣,動輒杖斃近身侍女,曾叮囑婢子,將公主多年來欺壓百姓、貪贓枉法、私結黨羽的證物,都藏在妝臺下的胭脂木匣里,以防被平樂公主滅口……”
謝延展面色一變,驚堂木重重砸下。
“賤婢攀誣皇族,當誅九族!”
“謝大人少安毋躁——”李肇抬袖制止他幾乎失控的怒氣,神色冷漠地看一眼李桓,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
“等看過證物,再治罪也不遲。”
說罷他微微轉頭,目光如炬地看向碧玉。
“盧二姑娘留下的證物,現在何處?”
話音未落,殿外忽然傳來一陣騷動。
文嘉就是在這時踏入正堂的。
秋陽穿透大理寺門楣,在她靛青色的宮裝上織就出一片交錯斑駁的光影。
兩個宮人抬著一口檀木箱子,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箱角的銅飾在青磚上撞出沉悶的聲響。
文嘉雙手交疊,身姿端方地行了一禮。
“這是陸公與盧太傅耗時半載,暗中查訪所得。請二位殿下與諸位大人秉公裁斷……”
箱蓋開啟時,一股陳年墨香撲面而來。
滿堂抽氣——
李桓手中的茶盞,驟然握緊,目光沉涼。
箱子里裝滿了各類信件、賬本以及來自廚娘、馬夫、丫頭、繡娘、車夫等底層仆役和雜色小人物的證詞——
永昌當鋪伙計:“典當公主府流出物件,見夾層藏有半幅絹帛,火漆印是一個狼頭圖案,小人不敢聲張,至今留存在鋪子里……”
天香閣鴇母:“閣里的翠喜姑娘有一位熟客,說娘親是平樂公主府的梳頭嬤嬤,有一回這位爺醉酒說漏嘴,說公主慣會往胭脂茶水里摻一種無色無味的毒汁,去年秋末就毒殺過三個多嘴的丫頭……”
更夫老九:“上月初十,三更天,有蒙面人從公主府角門而入,走路悄無聲息,腰間掛著一個模樣奇怪的皮囊,像西茲人模樣……”
一個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詳細地拼湊出平樂公主如何策劃陰謀,如何私藏蛇莓毒,如何誘導威脅盧僖,以及她平日里的種種惡行。
其中一本賬本上,清楚地記錄著平樂公主給一些官員送禮行賄的明細,涉及的官員眾多,不乏三司中的一些重要人物。
“崇昭八年三月初七,都察院張御史收東珠一斛、金錯銀香爐一尊……”
“五月端陽,大理寺卿謝大人,得前朝山河古畫一幅……”
“三月十六,鴻臚寺趙主簿宅邸添置十二名貌美舞姬……”
證據之詳盡,令人瞠目結舌。
眾人看著這些鐵證,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謝延展和吳志更是面如死灰,神情極是難看。
文嘉目光掃過李桓陰沉的臉色。
“人物物證俱在,還請二位殿下和三司諸位大人,明鏡高懸,秉公斷案,莫負陸公與盧太傅兩位元老的拳拳之心。”
“一派胡。”李桓猛然拍案而起。
即使證據都甩到臉上了,他仍是鎮定如常。
“平樂再是膽大妄為,也不會毒殺母妃。”
“當然不會。”薛綏抬眸,毫不退縮地與他對視,流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因為平樂公主要毒害的,原本是皇后娘娘,誤殺蕭貴妃,不過是陰差陽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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