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皇后神色未變,“不知陛下屬意的是哪家千金?”
崇昭帝搖搖頭,眼中是久違的溫情,“皇后賢德,且挑一個家世品行俱佳的姑娘,莫要委屈了太子。”
“陛下圣明,臣妾自當盡心盡力。”謝皇后執壺斟茶,臉上依舊掛著得體的笑容。
說罷微微側身,朝著身后的掌事宮女使了個眼色。
宮人從匣中取出畫卷,鋪開在皇帝面前。
謝皇后站在皇帝的身側,微微躬身,笑意盈盈地道:“這是禮部呈上的十二位世家貴女的畫像,都是不可多得的佳人。”
皇帝微微頷首。
圖中女子或簪花執卷,或撫琴弄笛,倒都是好樣貌。
他微挑的眼神,審視謝皇后。
“皇后看好哪一個?”
謝皇后眼角含笑儀態端莊:“臣妾以為,太傅千金盧氏知書達理,鄭國公府郭氏溫婉賢淑,皆是良配。只是……”
她微微蹙眉,“盧二姑娘先前似對婚事略有疏懶,近來卻頻頻示好。郭三姑娘雖品行俱佳,卻鋒芒過盛,臣妾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崇昭帝微微瞇起眼睛,神色舒緩。
“無妨。”皇帝抬手止住她的話,“中秋宮宴上,讓太子自己相看。”
謝皇后恭敬點頭。
“肇兒近來勤勉有加,行事愈發穩妥,皆是陛下教誨之功。”
崇昭帝面露欣慰。
“是他懂事了。”
夕陽漫過宮墻,將李肇的身影拉得很長。
中秋慶典將至,宮中重要宮門、殿宇的安防,成為重中之重,神武軍如臨大敵,日夜巡查,拿著太子親自擬定的布防圖,連犄角旮旯都標注得分明。
眾將士腰懸長刀,列隊聽訓。
李肇負手而立,寒風掀起他身上的大氅,眼底一片森寒。
“朱雀門增派三隊弩手,兩刻巡一次。”
“是。”
“玄武門嚴查出入,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入內。”
“領命!”
“水井、恭桶須得仔細查驗,莫要放過一個角落……”
話音未落,忽見李肇將手重重按在腰間佩劍上。
視線越向遠處,十二名玄甲衛抬著酒壇魚貫而過,酒壇封口處貼著朱紅印泥,映著異域花紋。
這是殿下為新寵的美人特意準備的西茲佳釀。
明日中秋,想必就會有冊封了……
李肇突然輕笑,指尖拂過劍穗上的墜子,正要離開,便有女官前來,躬身稟明皇后召見。
待到椒房殿,李肇剛剛俯身請安,沒來得及收回手,謝皇后已迫不及待地將十二幅世家貴女的畫像鋪展在案。
“你父皇難得上心你的婚事,你莫要辜負圣意。”
李肇望著畫像上眉眼各異的女子,想起沉入錦鯉池底的玉如意,心中煩躁。
“兒臣不想成婚……”
“胡鬧!”謝皇后面露不悅,“你身為儲君,延續宗廟社稷乃分內之事,哪有不成婚的道理?旁的不說,那盧二姑娘和郭三姑娘,門第清貴,婚事既已放出風聲,突然作罷,讓姑娘如何嫁人?”
李肇不耐煩,“兒臣并非媒妁,也不是她們的親爹,還要操心她們的親事?”
“……”
謝皇后噎得語塞。
半晌,擺擺手,“罷了,明日宮宴,你好歹在姑娘們跟前露個臉,別讓人下不來臺。”
李肇見母后氣得額角青筋微跳,敷衍地拱手一禮。
“兒子告辭。”
謝皇后重重嘆息。
回到東宮,李肇換了身衣裳,便快步走入書房,從暗格里取出紙箋,便著手寫信。
那夜暴雨后的檀秋院,給了他極大的悸動。
窗欞竹影的濕意,青梅釀的溫度,女子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陰影,在他心底漫出一片濕潤的癢意……
乍一想,便喉頭發緊。
又難以啟齒,如少年心事……
那夜以后,他給薛綏陸續捎了幾封信,辭很是繾綣。
“寒樓月冷,鐵甲凝霜,唯念卿卿笑靨。”
“桂香漫,玉兔滿,卿勿遲!”
“月滿,念卿不至……”
來福目光復雜地落在太子殿下身上。殿下換上了月白錦衣,神情專注,看上去好似一個陷入癡戀的熾熱少年。
著墨在白紙上的字,更是讓一個老太監都臉紅。
“萬事俱備,獨缺你!”
殿下啊!來福心底嘆息。
這些字句,瞧著不像什么正經人寫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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