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公府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可偏偏謝凌之父謝誠居高居內閣次輔,權傾朝野。反觀自家,雖頂著世襲爵位的尊榮,實則早已外強中干。這爵位本是先祖在沙場上浴血拼殺換來,奈何后代子弟不肖,一代不如一代,在朝中擔任的盡是些無關痛癢的閑散官職。
偌大的國公府,早已在年復一年的坐吃山空中,漸漸被掏空了底子。
如今謝凌是新帝跟前炙手可紅的能臣,李國公府再是憤懣,也絕不敢輕易開罪。若非有此顧忌,謝易墨婚內不檢點的丑聞,早已被他們散播了出去,替他們家寶貝兒子討回公道。
面對如日中天的謝家,他們只能強忍屈辱,暫將這口惡氣硬生生咽下,轉而請謝家派人過府,商議此事該如何了結。
謝誠寧和何洛梅匆匆乘坐馬車去了國公府。
他們進來的時候,頂著國公府家仆的異樣目光,頓覺老臉上一片燥熱。
而何洛梅是先去后院見謝易墨。
何洛梅由管家引著,一路穿廊過院,徑直來到后院那間上了鎖的廂房,她一路強自鎮定,不理會那些目光。
見到她的到來,守門的家仆這才把關了一天的謝易墨給放了出來。
謝易墨擔心受怕了十個時辰,見母親過來了,便松了一口氣。
結果何洛梅卻是一巴掌扇了過去。
謝易墨臉偏了過去,周圍的家仆看見了,忙低下頭去。
何洛梅氣得抖:“看你做的好事!你,你……”
謝易墨領口散亂,何洛梅更是不小心看到了她脖頸上的吻痕,底下的肌膚更是這里紅一片,那里青一片。
何洛梅愣在了原地,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眼前這個女兒。她一生要強,將門第聲譽看得比命還重,何曾想過自己精心教養出的女兒竟會如此不知廉恥,墮落至此!
“你一個官家的女兒,千金小姐,嫁入了國公府為人兒媳竟自甘下賤,與那看家護院的侍衛廝混!你…你真是被豬油蒙了心,連廉恥都不要了!你父親適才來的路上,都想讓你自盡,恨不得你死了,方能保全謝家和國公府的顏面!”
謝易墨是她精心教養下來的,這殘酷的現實,何洛梅那份貫穿一生的驕傲在此刻被擊得粉碎。
何洛梅不想承認自己的女兒被養廢了,她養了一個垃圾孩子,這幾乎摧毀著她的驕傲。
她自幼受父母嬌寵,嫁入謝府后更是半生順遂,生下來的兒子和女兒也都聽話,向來不讓她操心,久而久之,何洛梅便將思想和習慣強行灌給兩個孩子,她何曾受過這等委屈。
如今看著全然陌生的女兒,何洛梅腿腳一軟,幾乎站立不住,手中帕子頹然落地,竟捂著臉失聲痛哭起來,用力捶著自己的胸口,“我這是造了什么孽……謝家造了什么孽啊……”
一旁的嬤嬤見狀忙扶住她。
要強抹了幾滴淚后,接著便是對謝易墨一陣打罵。
謝易墨也沒躲,只想讓她趕緊氣消。
何洛梅哭哭啼啼了,半刻鐘后,這才止住。
她心里雖怨,可她卻是舍不得女兒受苦的,何況謝易墨前頭又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心頭終歸抱著一份愧。
轉念,何洛梅派人去前院看看謝誠寧和李國公他們談得怎么樣了。
當務之急的是,必須將謝易墨和安坤榮的事給捂得死死的,否則的話,謝家在京中便真的沒臉了。
謝易墨身上的布料前面已經被李鶴川的劍勾出了幾個破洞,她被丫鬟扶著去更換了一件綢緞,這才出來。
眼見何洛梅惴惴不安的,謝易墨見了,卻是冷笑,“母親在怕什么?李家早就是個空架子的破落戶了,若非他爹苦苦支撐,李鶴川算哪門子貴胄?待現任首輔致仕,大伯父自會頂上,更別說大堂兄圣眷正濃,我們謝家如日中天,何必看他李家臉色?”
“更何況,李家婚前刻意隱瞞李鶴川不舉之癥,他們既要斷子絕孫,憑什么要我這般年紀、這般出身,嫁來守活寡?”
何洛梅臉色驟變:“你說什么?”
待謝易墨抽噎著將李鶴川身有隱疾、李家刻意隱瞞的實情和盤托出,何洛梅的臉色轉眼又驚怒變成了怨毒。
好他們個李家!竟敢婚前隱瞞這等丑事,如今倒有臉惡人先告狀!
何洛梅眼底寒光乍現,牙齒咬酸,她掐著帕子,“走!”
“我今日便要當面問個清楚,究竟是誰黑了心肝!”
眼見何洛梅帶著人便要走,謝易墨急忙拉住她,她差點把要緊事忘了,“母親,你要想辦法那個侍衛給我弄出來。”
何洛梅猛地轉身,她沒想到如今事到如今了,墨兒還執迷不悟,\"你到現在還不知悔改,還想著那樣下賤的人!\"
聽著謝易墨的話,何洛梅渾身都氣涼了,指尖幾乎要戳到謝易墨額頭上,“李鶴川不是才斷了他一只手嗎?那樣的下賤胚子,你看他如今與螻蟻何異?!你究竟被什么迷了心竅,竟糊涂至此!我告訴你,那侍衛活不過明日卯時。至于你,待回到謝家,自有家法等著你!”
謝易墨卻渾不在意地倚著廊柱,垂眸把玩指間那枚鴿子蛋大小的寶石金戒,“母親想多了,我只是不喜歡別人碰我的東西。”
在她眼中,那侍衛與這戒指并無不同,都是她的所有物。李鶴川要收拾他泄憤,便是在打她的臉。
何洛梅頓時語塞。
她望著女兒冷硬的側臉,仿佛看見了年輕時的自己,女兒跟她很像,一樣的驕縱,一樣的對自己的所有物有著近乎偏執的占有欲。
可正因如此,她才更覺膽寒。她太清楚這種性子若不加約束,終會釀成怎樣無法挽回的大禍。
看著爛泥扶不上墻的女兒,何洛梅氣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于是甩了下衣袖,帶著嬤嬤丫鬟往前院去。
何洛梅踩著廊下的落葉經過。
誰也沒留意,姨娘院落西側那扇虛掩的窗后,正有一雙眼睛靜靜注視著院中的動靜。文菁菁看著舅母帶著仆從匆匆離去的背影,于是捏緊了帕子,悄悄命家仆給國公夫人他們通信。
這樣一來,謝家不僅摸清了李鶴川“不舉”的隱疾,李國公府也攥住了謝易墨“婚前失貞”的把柄,兩家人吵得天昏地暗,很快,前院便傳來了一陣騷動,夾雜著茶杯摔在地上的脆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