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的指尖,在面前的御案上輕輕敲擊,看著溫體仁等人,冷聲道:“嘉靖二十七年,順天府上奏,稱‘社學百二十所,蒙童三千余’今日所見三處社學,一處已經荒廢,一處成了贓官們牟利的私學,兩處改作貨棧,一處養著府衙書吏的外室!”
“可見我大明的學政,已經敗壞到何等地步,已經到非整治不可的程度!”
溫體仁見其他人都不開口,禮部尚書來宗道又不在,只得站出來道:“陛下明鑒萬里,然自萬歷朝以來,地方社學多由鄉紳捐建,若強行整飭……”
“所以首輔的意思是,朕該看著圣賢教化之地變成藏污納垢之所?”
朱由檢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內閣即刻擬旨,即日起重修《社學教范》,各縣設督學官,重建社學,凡七歲以上童子不入學者,其父兄杖責四十,賦稅加征三成!”
“臣遵旨。”
一整天都沒怎么說話的徐光啟,忽然開口了,且旗幟鮮明的支持朱由檢的決策。
不顧溫體仁和施鳯來等人投過來的目光,徐光啟接著道:“老臣記得萬歷三十七年核查天下社學,順天府尚存二百一十六所。如今黃冊所載不過半數,可見蛀蟲侵蝕之烈,確實如陛下所說,到了非整治不可的地步。”
其余人見狀,也不好再反對,皆是出附議。
朱由檢對幾位閣臣的態度,很是滿意,臉上也重新露出一絲笑意。
“好,既然幾位卿家都沒意見,那就趁此機會,議一議這個《社學教范》該怎么著手修訂吧。”
“首輔,你先說。”
溫體仁精神一振,略一沉吟,這才開口道:“臣一位,這《社學教范》的重要內容,當分為以下幾個部分。”
“其一,改四書獨尊為六藝并重,增算術、律法、農事、物理等實用之學;其二,令國子監擇優選派監生充任教習,五年期滿優先銓選;其三……”
溫體仁一連說了十幾條,顯然在回來的路上,他就已經有了腹稿。
待其說完后,朱由檢先是點頭,贊賞了他的建,但旋即又補充道:“首輔的方略很好,但卻還不夠。”
“今日在四邑鄉,朕也發現了,有些官員借著社學的名頭,強行勒令百姓向他們繳納束脩。”
“適齡孩童,到了年紀,想要上學的,得先交錢才能上學,不想上學,也得交錢才不會被責罰,這是何道理?朝廷的社學,豈能成為他們斂財的工具?”
“如果是鄉間的私塾,私學,那倒還罷了,但那些是私學嗎?”
“朕以為,對這些人應當嚴刑酷法,加大學政的考核力度,但凡學政督促不利者,盡數革除!以此牟利者,皆斬!”
施鳯來聞,臉色一變:“陛下!萬歷朝張居正考成法殷鑒不遠,如此酷烈之法,恐傷陛下仁德……”
“仁德?”
朱由檢冷笑道:“施卿可知,今日你我君臣在鄉間遇到的那些孩童,若是生在洪武、永樂、宣德,甚至萬歷年間,此刻都該在社學描紅,張江陵縱然酷烈,至少讓寒門稚子摸得到圣賢書!”
“寒門子弟本就不易,讀書是他們唯一的出路。”
“有些人竟然想將這條路給堵死,那就莫要怪朕下狠手!”
“遍觀古今,卿可見有哪朝哪代,是從教化上牟利的?官員和官府,將教化當成一門生意,當成是一個營生,那這個國家也就該亡了!”
或是引起了某些不可說的共鳴,朱由檢的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嚴厲。
“此事就這么定了,但凡有人想在教化上牟利,朕就砍了他的腦袋,送他去見歷代先賢和太祖高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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