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話音落下,殿內一片寂靜。
諸臣面色各異。
朱由檢提到的蒯祥、楊士奇、徐杲三人,確實皆非純正的科舉正途出身。
蒯祥乃工匠世家,以營造之功累遷至工部侍郎。
楊士奇少時家貧,以教授為業,后因才學被薦。
徐杲更是工匠出身,精于營造之術,得世宗皇帝賞識。
皇帝提起這三人,用意再明顯不過。
溫體仁最先回過神來,他緩緩起身,沉吟道:“陛下所舉先例,確有其事。”
“然蒯祥、徐杲二位,皆以匠作技藝見長,任職工部尚屬專業對口。”
“楊文貞公雖非科舉正途,然其學貫古今,文章德行皆為世所重,與商賈之流終究有別。”
施鳯來緊接著道:“首輔所極是,且彼時匠戶雖賤,卻也在工、戶二部籍冊之中,受朝廷管轄,而商賈……”
他頓了頓,看了眼朱由檢,見對方神色如常,這才繼續道:“商賈行走四方,重利輕義,若使其驟登廟堂,參與國政,臣恐其以權謀私,壞朝廷法度。”
孫承宗亦緩緩道:“老臣非不知工商于今時之重,然治國之道,在平衡,在漸進。”
“若開此先例,恐天下商賈皆生非分之想,以為財可通神,祿可賄得。”
“長此以往,士人寒窗苦讀之心何在?朝廷選賢任能之制何存?”
朱由檢聽罷,并未立刻反駁,而是緩步走回御案后坐下,目光掃過眾臣,沉聲道:“諸卿方才所,皆由道理,但朕問諸卿一個問題,如今我大明,可還有純粹之士農工商否?”
“江南舉子,家中經營絲坊者不在少數。”
“各地士紳,設立工坊者繁多。”
“便是朝中諸卿,族中豈無經營田莊、店鋪者?農中有商,士中有工,此乃時勢使然。”
朱由檢手指輕叩御案,看著面前諸臣,苦口婆心道:“朕并非是要廢除千余年來的選官規矩,而是欲在舊制之上,開一活水之門。”
“商部初立,需通實務、曉利害、知市井之人,若全然由科道清流充任,恐其紙上談兵,不接地氣。”
宋應星此時起身,拱手道:“陛下,臣有一折中之想,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
“陛下欲用商賈之才,然諸公忌其出身。”
“何不從原商籍出身的進士、官員中挑選一人或數人?”
他看向眾臣:“如此,既保全了朝廷體面,又可得實務之才,豈非兩全?”
朱由檢聞,眼中閃過一絲贊許。
刑部尚書薛國觀沉吟道:“宋部堂此議倒有幾分可行,若是進士出身,即便家中經營,也算有了正途名分。”
孔貞運卻是提出了不同意見。
“陛下,首輔,諸位同僚,若選用原商籍之人任商部侍郎,難保不會行私,這該如何避免?”
朱由檢聽后,微微頷首,緩緩道:“此謂‘陽光之下,眾目睽睽’。”
“既要用其才,便須防其私,都察院可設商部監察御史,專司監督商部官員是否有以權謀私之舉。”
“廠衛也會對其進行監察,如此層層設防,可減弊端。”
溫體仁沉思良久,終于緩緩點頭:“陛下思慮周詳,老臣以為,此折中之法,既能得實務之才,又可安朝野之心。”
施鳯來見狀,知皇帝心意已決,且方案已退讓一步,只得輕嘆一聲:“臣亦無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