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很有意思,今日就是晚輩后進向諸位前輩討教學問,和其他無關,你們也別拿什么功名、官職來說事兒。
殿內群臣全是清一色進士出身,狀元、榜眼、探花就好幾位,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當即許多人就皺起了眉頭。
王夫之深吸一口氣,先是向朱由檢深施一禮,然后轉過身,朗聲開口。
“陛下,諸位前輩,后進今日所論,非僅止于利、義之辯,更在于義何以行于世,仁何以施于民,若空談性理,不究實務,仁義終成空中樓閣,鏡花水月。”
“轟!”
只是這句一話出口,殿內頓時一片嘩然。
河南道御史傅振率先發難,起身駁斥道:“荒謬!王秀才此大謬!圣賢之道,首重明心見性,涵養德性,仁義存乎心,發乎外,自然澤被蒼生,若一味逐末求實,豈非舍本逐末?”
“《大學》有載,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修身未成,遑論治國平天下?此乃本末倒置!”
王夫之面色依舊平靜,語氣平緩道:“前輩修身為本,后進不敢茍同,后進以為,修身在誠意正心,更在格物致知,此物非僅心性之玄虛,更是天下之實務、民生之疾苦、兵農之錢谷。”
“若不知稼穡之艱,不曉河工之要,不明邊患之急,空談仁義道德,于國何益?于民何補?”
“此即經世致用之要義,學問當為有體有用之學,知必見諸行!”
翰林編修蔣德聽他如此說,當即起身。
“王秀才好大的口氣,圣人之學,博大精深,豈是你所之空談?”
“《論語》有云,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仁義禮智信,乃立國之本,萬世不易之大道!”
“務農、理財、治兵,自有司職之臣操持,若人人皆汲汲于瑣碎實務,大道誰傳?斯文誰繼?你所謂致用,不過是急功近利,舍大道而逐小術,此乃儒門之歧途!”
王夫之也是毫不退讓:“前輩大道、小術,后進請問,無小術何以行大道?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此乃大義。”
“然如何貴民?非空談可致,需輕徭薄賦,需興修水利,需整頓吏治,需強兵御侮,此皆術也。”
“若無術,民貴之大道,不過紙上空文,《尚書》有,非知之艱,行之惟艱,知大道而不行致用之術,與不知何異?此非急功近利,而是務實救國。”
“就好比如今之大明,北方干旱,百姓生活困苦,四邊不靖,兵事不斷,心性能退敵安民否?”
“以后進看,還是得行屯田、火器、邊備之術更能解燃眉之急?”
王夫之的說法直指要害,殿內氣氛愈發緊張。
雙方的辯經也是愈發的激烈。
紗簾后的朱由檢雖是聽的一腦袋漿糊,但看情形也知道,王夫之雖是以一人舌戰群儒,但仍舊占據上風。
一名須發皆白的官,更是被王夫之駁斥的臉色漲紅,晃晃悠悠的倒在了地上。
朱由檢見狀,也從紗簾后走了出來。
殿內頓時安靜下來。
看了眼那名被幾位同僚扶著的年老官,朱由檢面無表情道:“身體不好就趕緊送醫。”
“臣等遵旨。”
幾位科道的官,趕緊七手八腳將那人抬出了文華殿。
環顧一眼群臣,朱由檢輕嘆一聲道:“今日經筳,讓朕受益匪淺,就先到這里吧。”
說到這里,朱由檢的目光又落在了王夫之的身上,點頭道:“王卿之學問,朕也看到了,擔任太子蒙師,朕以為可。”
“諸卿以為呢?”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