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殿內,隨著林凡那句擲地有聲的不屈的脊梁落下,死一般的寂靜再次籠罩了這座古老的大殿。
只是這一次,寂靜中少了幾分浮躁的質疑,多了幾分沉甸甸的羞愧與更為深沉的絕望。
雷動天癱軟在寬大的座椅上,面色灰敗如土。
他的雷霆戰鎧此刻黯淡無光,仿佛連那上面跳動的電弧都隨著主人心氣的喪失而熄滅了。
他不僅是被林凡的恐怖實力所震懾,更是被那留影石中鐵一般的證據狠狠抽了一記耳光,身為九轉武王級的頂尖強者,此刻竟有一種無地自容的狼狽。
那名提出求和的冰河上人,更是深深地低下了頭,枯瘦的雙手死死抓著椅背,指節發白,不敢再發一。
他并非不知廉恥,只是在宗門存續的重壓下,脊梁骨早已被恐懼壓彎。
然而,羞愧過后,擺在眾人面前的現實,依舊殘酷得令人窒息,甚至比之前更加令人絕望。
血神谷的背叛,不僅僅是損失了一個強援,更是撕裂了聯盟的信任基石。
而寒風關等諸多關隘的失守,意味著北靈界的北大門徹底洞開,那如狼似虎的三界聯軍,此刻恐怕已經長驅直入,正以此處為終點,瘋狂地收割著沿途的一切生靈。
三大聯軍壓境,四位半步人皇級的至強者虎視眈眈。
這份沉甸甸的壓力,并沒有因為林凡的自證清白而減少分毫,反而因為真相的揭露,顯得更加沉重。
連血神谷這等龐然大物都背叛了,這北靈界,還有希望嗎?
所有的目光,在短暫的停留于林凡那道挺拔卻顯得有些孤獨的身影上后,最終還是帶著最后一絲希冀,如同溺水之人抓向稻草一般,齊刷刷地投向了圓桌最上首的那三個位置。
那里,坐著北靈界的天。
天穹山主,劍域之主,九霖山主。
這三位,是北靈界僅存的半步人皇,是這片天地最后的守護神,也是億萬生靈最后的依仗。
“山主!”
赤炎宗的烈陽子深吸一口氣,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身為“火魔”,性情最為剛烈,此刻聲音卻也忍不住微微顫抖。
他猛地站起身,對著居中的天穹山主深深一禮,語帶悲愴。
“如今局勢危如累卵,敵人大軍壓境,我等雖有死戰之心,但實力懸殊實在太大。
那可是四位半步人皇啊!
若無破局之法,哪怕我等拼光了最后一人,流干了最后一滴血,恐怕也守不住這天元神城。
還請山主示下,我北靈界可還有底蘊未出?
或者,三位可有制勝之策?”
這不僅是烈陽子的疑問,也是在場所有人的心聲。
他們迫切地想要聽到一個肯定的答案,哪怕只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或者是一張能夠與敵方半步人皇抗衡的底牌。
哪怕是那種傳說中同歸于盡的禁忌手段,只要能拉著敵人一起死,也好過這般毫無希望的等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著那位須發皆白的老人,眼神中充滿了渴望與祈求。
大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連燭火的跳動都變得小心翼翼。
在萬眾矚目之下,天穹山主緩緩抬起了眼皮。
那雙仿佛蘊含著星辰生滅,看透了世間滄桑的眸子,平靜得讓人感到心慌,深邃得讓人感到畏懼。
他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環視了一圈眾人。
目光在每一張充滿渴望,恐懼,焦慮的臉龐上掃過,仿佛要將眾生百態盡收眼底。
最后,他的目光在末席的林凡身上稍微停頓了一瞬,隨即便收了回去。
他張開嘴,聲音蒼老而平緩,沒有絲毫的波瀾,仿佛在訴說著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
“固守天元,等待時機。”
八個字。
僅僅只有八個字。
說完這八個字后,他便再次閉上了雙眼,仿佛老僧入定一般,神游太虛,再無下文。
“……”
大殿內,瞬間陷入了比之前更壓抑的死寂。
這死寂持續了足足三個呼吸。
隨后,是一陣難以置信的倒吸涼氣聲。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這就是他們視若神明的領袖給出的答案。
固守?
等待?
就這?
沒有驚天動地的底牌,沒有力挽狂瀾的計策,甚至連一句鼓舞人心,振奮士氣的豪壯語都沒有?
面對四位半步人皇,聯軍的圍剿,就只有一句輕飄飄的等待時機?
這就是北靈界第一強者的回應?
這就是他們寄予厚望的救世主?
失望,如同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間淹沒了眾人的心頭,澆滅了他們心中最后一絲希望的火苗。
緊接著涌上來的,是憤怒,是怨懟,是一種被拋棄的絕望!
“時機?
什么時機?”
有人忍不住低聲喃喃,語氣中充滿了迷茫與絕望,聲音越來越大,逐漸變成了歇斯底里的質問。
“等到大陣被破嗎?
等到我們都被殺光嗎?
等到這天元神城變成一座死城嗎?”
我們拋家舍業,匯聚于此,是為了拼命的,不是為了在這里等死的!
若是必死的結局,那我們之前的堅持,還有什么意義?
我們死去的弟子,流出的鮮血,又有什么意義?”
恐慌與憤怒在大殿內迅速發酵。
不少人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眼中的敬畏逐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瘋狂的求生欲。
“哐當!”
一位一流宗門的宗主,終究是承受不住這巨大的心理落差與死亡的壓力,猛地站起身來,將身前的茶盞狠狠摔在地上。
他對著上首拱了拱手,語氣生硬而決絕地說道:“既然山主也沒有辦法,既然注定是死局,那老夫恕不奉陪了!
與其在這里坐以待斃,給這神城陪葬,不如回宗門遣散弟子,能逃一個是一個。
哪怕是躲進深山老林,做個野人,也比在這里等死強!”
說完,他轉身便欲離去,腳步匆匆,仿佛這天樞殿是什么龍潭虎穴一般。
“站住!”
一直沉默的九霖山主陡然睜開雙眼。
轟!
只見他眼中陰陽二氣流轉,一股恐怖絕倫的半步人皇威壓,瞬間降臨在那人身上。
那名宗主身形猛地一僵,如同被一座無形的大山壓住,雙膝一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下的玄鐵地面都崩裂開來。
“大敵當前,亂我軍心者,斬!”
九霖山主的聲音冰冷無情,殺意凜然。
那名宗主臉色煞白,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背,全身骨骼都在咔咔作響。
但在死亡的逼迫下,他眼中的不甘卻并未消散,反而爆發出一股歇斯底里的瘋狂。
他艱難地抬起頭,大聲吼道:“橫豎都是死!難道還不讓人說話嗎?
你們是高高在上的半步人皇,你們活了數萬年,早就活夠了。
你們不怕,可我們怕啊!
我宗門上下十萬弟子,難道都要陪葬在這里嗎?
我們只想活下去,有錯嗎?
既然給不了我們生路,為何還要攔著我們自己去尋路?”
這番話,喊出了不少人的心聲。
一時間,大殿內騷動四起。
雖然沒人敢再像他那樣公然站出來頂撞半步人皇,但那種離心離德的氣氛,卻已經濃郁到了極點。
眼神的交流中,充滿了動搖與退縮。
這是一場注定失敗的戰爭,沒有人愿意為一個沒有希望的結果去送死,哪怕是所謂的大義。
會議,徹底陷入了僵局。
甚至可以說,這所謂的最高會議,在這一刻已經名存實亡。
天穹山主依舊閉目不語,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囂,一切質疑,一切憤怒都與他無關,他就像是一尊泥塑木雕,失去了對局勢的掌控。
只有劍域之主劍無塵,那蒙著白布的雙眼微微側向林凡的方向,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無的無奈。
林凡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他看著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受萬人敬仰的一宗之主此刻丑態畢露,心中卻并未有多少鄙夷,只有一種深深的悲涼。
這便是人性。
在絕對的絕望面前,所謂的尊嚴與道義,脆弱得如同薄紙。
但他更在意的,是天穹山主的態度。
他相信,這三位半皇強者絕非貪生怕死之輩,更不可能是那種坐視北靈界滅亡而無動于衷的人。
“固守天元,等待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