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看見的是滿眼的一遍紅,地上、廊下、屋里,甚至院里都是大紅色,那紅色濃烈得幾乎要灼傷她的眼睛,像是潑翻了朱砂,又像是浸染了霞光,層層疊疊,鋪天蓋地。
景春熙還夢見了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人,人影憧憧,穿梭其間,大部分人都是臉上含笑,那笑容卻像是刻在臉上似的,既熱烈又空洞;但也有尖酸刻薄的,嘴角眉梢都帶著鉤子,眼神里藏著冰碴。
更多的是一種難以名狀的復雜神情,似笑非笑,似憂非憂,混雜著審視、算計、漠然與浮于表面的賀喜,讓她心頭沉甸甸的,堵得慌,有點一難盡。
轉而又夢見自己換了個位置,已經不在那喧鬧卻隔閡的庭院里。在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大屋子里,空間高深闊大,雕梁畫棟,除了那無處不在、幾乎令人窒息的紅色,幾乎都是明晃晃、金燦燦的黃,耀人眼目。
最醒目的那對粗如兒臂的大紅燭正熊熊燃燒著,耀眼的明亮火苗竄得老高,不安分地跳躍閃爍,吞吐著光芒,似乎在歡快地跳舞,投下搖曳晃動的巨大陰影,將那滿室奢華都籠罩在一片光影迷離之中。
腳下柔軟厚重的紅毯一直向前延伸,仿佛沒有盡頭,將她一步步引領到房間深處那架雕刻繁復、掛著厚重大紅織金幔帳的金絲木拔步床前。
看見四周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寂靜得只能聽見自己心跳和燭火噼啪的聲音,強烈的好奇心戰勝了那絲莫名的不安,讓她忍不住快速伸出手,猛地掀開了那沉甸甸的大紅幔帳,想要看看里面的情形。
“好美呀!”只見拔步床內,層層錦被之上,竟是滿滿堆積著的、嬌艷欲滴的月季鮮花,花瓣上還帶著晶瑩的露珠,香氣馥郁撲鼻,那花朵堆得那樣滿,那樣密,幾乎快要溢了出來,形成了一座小小的花山。景春熙從未見過這般景象,忍不住驚喜出聲。
或許是因為這驚喜來得太過突然和濃烈,竟一下子將她從夢中驚醒。她猛地睜開眼,心跳猶自急促,眼前似乎還殘留著那一片灼目的紅和嬌艷的花影,怔忡了片刻,一時竟分不清身在何處,今夕何夕。
待神智稍稍回籠,心里竟首先涌起的是一股強烈的惋惜之情,為那一床轉眼成空、無緣細看的鮮花感到深深的悵然和遺憾。
“什么好美?熙兒!”
一道低沉而熟悉的男聲驀地傳入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和探究。
景春熙循聲望去,竟見胥子澤就坐在床前的繡墩上,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他似乎是匆忙趕來,身上還帶著寒涼的氣息。
胥子澤忙活了一晚直至現在,應該都沒得歇息,眼底卻不見絲毫疲憊之色,最應該帶著黑眼圈的人臉上居然不見一點倦色,反而精神奕奕。
只是看著她時,眼神復雜至極,那其中翻滾著濃得化不開的深情,像春水般幾乎要將人溺斃,又夾雜著顯而易見的悔恨與后怕,眉目間卻偏又含著一絲失而復得的慶幸與溫柔,種種情緒交織,讓他那張俊美的臉龐顯出一種極為動人的神采。
也正因為她夢里無意識喊出的這句話,胥子澤暗覺好笑,但更多的是一種巨石落地般的安心。
他想起過往,總在最關鍵危急的時刻,她便會陷入夢魘,而那時他偏偏都不在她身邊,讓她獨自承受恐懼與焦慮,胥子澤想到這些,便覺得心如刀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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