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橫跨一步擋在孫女床前,周身散發著駭人的戾氣。胥定淳這時候也緊緊攥住拳頭,此刻眼中盡是血絲,仿佛一頭被觸逆鱗的雄獅。
如果不是顧及胥子澤的身份,再就是御醫在此,不然三人恐怕要真打起來。
三人原本設計這場爭執,本想借此吸引景春熙下樓勸解,順勢讓她隱約知曉外面所傳的事件輪廓,從而暫緩那個致命問題的追問。
誰曾想這個素來堅韌的長女執念竟深至此,聽到關鍵處心神劇震,直接從二樓欄桿處栽了下來。
胥定淳與靖親王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深切的悔恨。若非胥子澤布下這步險棋,他們的熙丫頭何至于遭此劫難?
此刻他們連隔壁老王妃的院落都不敢驚動,更不敢讓景秋蓉知曉,只得將消息死死封鎖在月亮門內的宅院。
可是,瞞得了幾時?
“行醫四十載,此等病癥實屬罕見。”段醫正沉重嘆息,額間皺紋又深幾分,“倒是民間曾有‘離魂癥’的記載,患者不愿面對現實,便將自己囚于夢魘之中。”
他望向窗外紛落的梨花,沉吟道:“下官需回太醫院翻查古籍,或可嘗試金針渡穴之法激其神智。”
“那這小丫頭……”胥定淳欲又止,目光轉向正在為小雨診脈的劉御醫。
這丫頭在景春熙墜落時不惜死死相護才招此大難,方才還清醒的片刻便不愿離開,掙扎著要爬回郡主榻邊,眾人只得在床邊并排設下一張病榻。
“萬幸只斷了一根肋骨,性命無虞。”劉御醫小心翼翼地為小雨蓋好錦被,轉頭與陳御醫交換了個眼神,才繼續回話:“但腹部受創極重,五臟皆有震傷。這般年歲不敢用虎狼之藥,只能以人參、黃芪緩緩溫養,沒有三五年將養恐難痊愈。”
“這幾日,得留下兩位醫女日夜看護。”段醫正提筆寫下兩副藥方,墨跡在宣紙上洇開深重的陰影。
他瞥見三個身份尊貴的男子圍在閨房內焦急踱步,而本該哭訴衷腸的女眷卻無一在場,心知此事必有隱情,只得佯作未見。
胥子澤追出時險些被門檻絆倒。他抓住段醫正的藥箱背帶,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段大人,她究竟何時能醒?”
“每日需以活血膏揉搓四肢,如同常人般起居,讓平日跟前的人在她耳旁多說說話。”
段醫正望著大皇子通紅的眼眶,終是壓低聲音多說了句:“郡主身無恙,碎在心。這心病……終究需要心藥來醫。”
“難道就再無他法?”胥子澤的指節攥得發白。
“或許……”段醫正猶豫片刻,終是嘆息:“唯有再現一樁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刺激,以毒攻毒,或可驚醒沉淪神魂。”
胥子澤的手緩緩垂落。午后的陽光穿過雕花窗欞,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支離破碎的光影。他忽然發瘋似的揪住自己的發髻,玉冠應聲而落,墨發散亂地披滿肩頭。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他反復嘶吼著,指甲深深掐進頭皮,仿佛要將滿腦子的悔恨盡數扯出。
窗外明明春光正好,也是過節喜慶的氣氛,在他眼中卻只剩一片昏天黑地的灰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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