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蓉,你怎么來了?”胥定淳連忙上前兩步,臉上堆著慣有的、帶著幾分討好的笑容,試圖沖淡有些緊張的氣氛。
“夫人,小姐,”阿七慌忙行禮,聲音里帶著顯而易見的慌亂,因為手中還抱著個軟乎乎的小人兒,動作更是顯得手忙腳亂,差點絆到自己的腳。
“我說得不對嗎?”景秋蓉繼續溫勸說,同時極為自然地伸出手,動作流暢地從阿七那僵硬的臂彎里接過女兒,輕輕拍撫著,“這種莫須有的事,你自己憑空想出來的擔憂,何必硬往自己身上套?平白折磨自己。”
“就說吧!”胥定淳見狀,重重拍了拍阿七結實的肩頭,語氣篤定,“郡主院里的春桃,你看行不行?是個好姑娘吧?”
見阿七依舊緊抿著嘴唇沉默不語,眉頭鎖得緊緊的,景春熙看在眼里,不由得有些生氣,脫口而出:“還是你心里其實嫌棄她是個丫鬟,配不上你如今的身份?你可別——”
“我沒嫌棄!”阿七急急打斷,話音未落就又猛地低下頭去,像是被這句話刺痛了一般。
景春熙那句“后悔”還沒說出口,就被他急切地搶了白。
只見阿七猛地轉過臉去,側對著他們,分明是不愿讓他們看見自己臉上此刻的掙扎與痛苦。
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難以化開的苦澀:“我是怕…怕委屈了她。我這樣的人…”他的手指無意識地緊緊攥住了自己的衣角,用力到指節都微微發白。
那一次九江、建安郡之行,同船共處,他早就默默看清春桃是個多么好的姑娘——聰明伶俐又能干,手腳勤快,心地善良體貼。
雖然有時對糖霜和小蠻時常說教,但說出的每句話都在情在理,都是為了她們好。
她的容貌雖非令人驚艷的絕色,但也清秀端正,笑起來眉眼彎彎,配他這般年歲已不小、家境尋常,尤其是一雙在戰場上沾過無數鮮血的手的人,已是綽綽有余,他心里唯有感激,哪里敢有半分嫌棄?
可是每到萬籟俱寂的深夜里,娘親被酗酒的父親虐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悲慘模樣,總在他眼前清晰地浮現。
父親那醉醺醺的、布滿猩紅血絲的暴虐面孔,那瘋狂的吼叫聲依舊頑固地縈繞在他最深的噩夢之中。
每次將他從睡夢中驚醒,都是一身冰冷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