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七月的柔然、韃靼、瓦剌三國交界處,干旱已持續數月。
曾經豐茂的草原如今滿目瘡痍,枯黃的草葉在熱風中簌簌作響,化作細碎的塵埃漫天飛舞。龜裂的土地上,僅存的幾處水洼也縮小得可憐,渾濁的水面映照著熾烈的陽光,散發著令人窒息的腥臭。
遠處的沼澤地早已干涸,堅硬的土塊像被烤焦的獸骨,邊緣鋒利得能割破皮靴。偶爾有幾叢頑強的野草從裂縫中探出頭,轉眼就被烈日曬得蜷曲枯萎。
“圍過去,把那幾只羚羊活捉了,今晚我們烤全羊。”少年清亮的嗓音劃破燥熱的空氣。他約莫八九歲年紀,卻有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汗血寶馬在他胯下溫順如綿羊,隨著他輕輕勒緊韁繩的動作立即放緩了腳步。
少年手腕一抖,牛皮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炸響,鞭梢所指之處,幾只瘦骨嶙峋的羚羊正擠在巴掌大的水洼邊。少年比燕麥還要黑的手臂肌肉線條分明,藍灰色的眼眸微微瞇起,像鷹隼鎖定獵物般專注。
\"俟力發,看我們的!\"身后五六個精壯漢子齊聲應和。他們手中的套馬桿在陽光下閃著油光,牛皮繩結早已磨得發亮。
馬蹄卷起的塵土尚未落下,最敏捷的騎手已經迂回到水洼另一側。羚羊們驚惶抬頭,干裂的嘴唇還滴著泥水,突出的肋骨隨著急促呼吸劇烈起伏。
一頭幼崽被擠在外圍,正徒勞地舔舐著滾燙的濕泥,它的眼角結著厚厚的眼眵,后腿的傷口已經化膿。
牛皮繩套精準地落在領頭公羊的犄角上。“套住了!俟力發!”
歡呼聲未落,第二頭母羊也被繩索纏住了后腿。受驚的羊群四散奔逃,最后一頭試圖躍過灌木的成年羚羊被三根套馬桿同時纏住脖頸,重重摔在皸裂的泥地上。
少年此時已翻身下馬,黑色短打騎裝的下擺沾滿草屑。他像獵豹般悄無聲息地接近那頭幼崽,在它即將逃跑的瞬間撲了上去。
小羚羊前蹄跪地,濕潤的鼻頭蹭過少年掌心的老繭,兩滴渾濁的淚水突然滾落。
少年藍灰色的瞳孔驟然收縮。四年前那個雪夜突然在腦海中閃現——同樣虛弱的自己蜷縮在狼皮褥子里才逃過一劫,如果不是侍女用沾水的羊毛擦拭他皸裂的嘴唇,又把他護送出去,他已經死在了那個漆黑的雪夜。
汗血寶馬不安地打著響鼻,將他拉回現實。“幾頭大的今晚全部烤了。”他聲音低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小羚羊顫抖的耳朵,“給阿布送過去兩頭,剩下的讓兄弟們分了。”
隨從們交換著欣喜的眼神,有人已經開始咽口水。少年突然將幼崽塞進最近的隨從懷里:“這頭好好養著。”他加重了語氣,\"死了唯你是問。\"
翻身上馬的動作行云流水。少年瘦小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蹬鞍、騰躍、落座一氣呵成。汗血寶馬興奮地揚起前蹄,他單手控韁的姿勢像極了部落里那些身經百戰的老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