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費的人力、物力、時間,難以估量。但……耶律齊眼中那份對“路”的渴望,那份試圖用道路而非刀劍為族人開辟活路的決絕,觸動了她心底某根弦。
她沒立刻說行或不行,只問:“修什么樣的路?連哪里?”
耶律齊精神一振,立刻俯身,大手在粗糙的木案上用力一抹,掃開碗盞。他從懷中掏出一卷鞣制得半生不熟的羊皮,嘩啦一聲鋪開在案上——那是一張極其粗糙的草原地形圖,用炭條勾勒著山巒、河流和主要部落的標記。
“這里!金狼大營!”他粗糙的食指重重戳在地圖中心一個狼頭標記上,“到這里,白水泊新市!”
手指劃過一道彎曲的線,戳向另一個標記,“還有這里,青石谷,最好的戰馬場!這里,黑水河源,上等皮子的部落!”
他的手指在地圖上急切地點著,畫出一條條歪歪扭扭的虛線,眼中閃爍著規劃疆土般的光芒,“把這些地方,用最平坦、最結實的路連起來!要能跑馬車!要大雪天也能走!”
季如歌的目光落在那張簡陋卻野心勃勃的地圖上。金狼大營、白水泊、青石谷、黑水河源……這幾個點一旦被堅實的道路貫通,耶律齊對草原腹地的掌控力將成倍提升!
物資流通的便利,更將徹底改變草原的生存模式。這路,是經濟的血管,更是權力的脊梁!
風險巨大,但潛在的回報……同樣驚人。一條深入草原腹地、由北境參與修筑的道路,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對草原命脈更深層次的介入和影響力!
“你要明白這條路并不好修。”季如歌終于開口,聲音平淡,卻字字敲在實處,“草原凍土深,夏日泥濘。要平地,要碎石,要夯土。要人,要很多的人。要時間,要很多的時間。”
“我知道!”耶律齊毫不猶豫,斬釘截鐵,“人,我有!草原漢子力氣有的是!凍土挖不動?用火燒!泥濘陷車?鋪碎石!不夠?我派人去山里鑿!時間?我等得起!一年不行就兩年!兩年不行就五年!只要路能通!”
他眼中燃燒著近乎偏執的光芒,“季村長只需派懂行的匠師!教我們怎么測地,怎么平路,怎么夯土!還有……那能讓土變硬的‘神泥’(水泥),若能勻一些……”
季如歌聽完之后,從另一只空著的手,從口袋里摸出紙筆。現在她已經習慣了,隨身都會帶一些紙筆備用。
這不,現在就需要用上了。
她沒看耶律齊,目光落在粗糙的羊皮地圖上,聲音清晰平靜,穿透了孩子的嬉鬧:“我這邊可以安排匠師五人。這五人專精堪輿、筑路。開春雪化即動身,隨第一批運馬隊入草原,這些人希望你能夠好好安置。”
“勘測、定線、督造,歸他們管。人手調度、物料征發、沿途部族協調,歸你管。”
“‘神泥’,”她頓了頓,炭筆尖懸在羊皮地圖上方,“產量有限。優先供給北境城工事。可撥少量,用于關鍵橋梁、隘口節點。余下路段,碎石夯土,就地取材。不過你也別著急,開春之后我會再招工,等人手足了,也就能供應你那邊了。”
“至于工期”炭筆尖終于落下,在耶律齊畫出的那幾條代表路線的虛線上,劃下幾道更粗重、更筆直的筆痕!筆力遒勁,幾乎要穿透紙張!“五年。我要看到從金狼大營到白水泊,車馬暢通。”
這是季如歌對耶律齊的保證。
筆痕深深刻入紙張,如同烙下的鐵誓。耶律齊看著那幾道嶄新、剛硬的線條,再看看臂彎下兒子虎頭烏溜溜、充滿好奇的眼睛,最后迎上季如歌冰封卻隱含力量的目光,胸膛劇烈起伏,一股巨大的熱流沖撞著喉頭。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仿佛要吸盡帳內所有的希望與重擔,右手重重撫在左胸心臟位置,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卻帶著磐石般的堅定:“好!五年!耶律齊在此立誓,路通之日,必以草原最醇的美酒,敬季村長!敬北境!”
季如歌聽完后卻是微微搖頭:“可汗你最應該敬的是那些愿意為你修路的那些人,若沒有他們的付出,光靠我一張嘴也不行。”說完,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