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的深夜,省公安廳辦公大樓的燈光依舊刺破黑暗,刑偵總隊的辦公室里,文件堆得像小山,張宏圖坐在辦公桌后,指尖捏著一份《漢隆集團涉案人員證詞》,眉頭擰成了死結。
桌上的咖啡已經涼透,杯壁凝著水珠,他卻顧不上喝。
柳寒已經被關押了七天,任憑審訊人員拿出賬本、銀行流水、甚至下屬的指證,他始終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冷笑,像根刺扎在張宏圖心里。
“張廳,這是剛從漢隆集團財務室搜出來的好處費賬本,您看。”
掃黑支隊副支隊長周森推門進來,手里捧著一個泛黃的筆記本,頁腳都卷了邊,對張宏圖說道:“這上面記著之前五年,他們給錦城、云山五十幾個官員的行賄記錄,一共涉及到十三個部門。還有柳寒的司機,昨天終于松口了,說他幫柳寒送過三次現金到楊宏毅家,每次都用黑色行李箱裝著。”
張宏圖接過筆記本,目光在楊宏毅三個字上劃過,眉頭皺了皺:“那個司機還說了什么?有沒有提到柳寒和其他官員的往來?”
“他說柳寒每個月都會去錦城的君悅會所見一個大人物,但沒看清臉,只知道是個男人,年紀應該不小了。”
周森拉過一把椅子坐下,聲音里帶著疲憊,無奈的說道:“我們查了會所的監控,可惜關鍵時間段的錄像都被刪了,估計是柳寒提前打過招呼。現在柳寒還是硬扛,說賬本是財務偽造的,司機是被我們逼得胡說八道,您說這怎么辦?再過幾天就春節了,要是到時候還沒突破,老百姓該怎么看我們?”
張宏圖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他何嘗不著急?
自從接手公安廳,他就憋著一股勁想把柳寒案辦成鐵案,可柳寒這只老狐貍太懂得鉆空子,仗著自己億萬富豪的身份,篤定沒有直接證據就定不了他的罪,一直到現在都不肯招供。
他拿起手機,猶豫了幾秒,還是撥通了沈青云的電話。
這個時候,他需要沈書記的點撥。
電話響了三聲就通了,沈青云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依舊沉穩:“宏圖同志,是柳寒的案子有進展,還是遇到麻煩了?”
畢竟做了多年的警察,這點洞察力沈青云還是有的。
張宏圖心里一暖,沈青云果然不愧是老刑偵,總是這么敏銳。
他連忙把情況和盤托出,最后無奈的說道:“沈書記,我們找到了新的行賄賬本,還有柳寒司機的證詞,但柳寒還是不認罪,一口咬定不知情。我擔心拖到春節,會影響案子的進度,也怕基層民警有情緒……”
畢竟說起來,這么多人如此努力,卻始終還查不到關鍵證據,他也是真的著急了。
官場這個地方,看似風平浪靜,可實際上卻藏著很多變數,就好像柳寒這個案子,看似沒什么問題,可如果一直查不到足夠的證據,很可能會成為別人質疑他的武器。
省委組織部那邊已經下發文件,任命他為公安廳的代理廳長,張宏圖是非常想要把這個代理二字拿掉的。
“別著急。”
沈青云打斷他,聲音里帶著安撫,緩緩說道:“柳寒這種人,在西川盤踞了十幾年,手上有產業,背后有保護傘,早就把自己包裝成了企業家,他怎么可能輕易認罪?他現在硬扛,無非是覺得我們拿不出他親自下令的證據,想賭一把疑罪從無。”
所謂疑罪從無,是我國現行刑事訴訟法規定的一個重要原則。
是指訴訟過程中,先推定被告人無罪;要證明其犯罪,必須有確實、充分的證據。對那些既有有罪證據,又有無罪證據;既不能排除其有罪,又不能排除其無罪的疑案,則應作出無罪判決。
柳寒之所以一直不肯招供,就是因為沒有直接證據表明他的違法犯罪行為。
這種情況下,畢竟他的身份特殊,到時候還真就有可能被他逃掉。
聽到沈青云的這番話,張宏圖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您的意思是,我們不用死盯著柳寒,而是從他的下屬和關聯企業入手?”
“對。”
沈青云的聲音里透著篤定,直接說道:“漢隆集團的非法沙石場、地下錢莊、還有跟楊宏毅的利益輸送,不可能只有柳寒一個人知道。你們可以從漢隆集團的副總、項目總監入手,這些人手里肯定有柳寒的把柄,也怕自己被當成替罪羊。另外,春節快到了,基層民警辛苦一年,別讓案子的壓力壓得他們喘不過氣,該輪休的輪休,該慰問的慰問,人心穩了,案子才能辦得順。”
掛了電話,張宏圖看著窗外的夜色,心里的焦灼漸漸散去。
他拿起筆記本,在上面寫下漢隆集團副總張明,又在旁邊畫了個圈。
張明是柳寒的外甥,去年因為沙石場事故被柳寒推出來頂罪,心里肯定有怨氣。
他撥通周森的電話:“明天一早,去提審張明,跟他說清楚,只要他如實交代柳寒的罪行,我們可以幫他申請從輕處理。”
………………
臘月廿八的錦城,街頭已經滿是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