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東南走進沈青云辦公室時,正看見對方在翻干部檔案,窗臺上的綠蘿新抽了芽,葉片上的水珠滾落在“文旅局局長候選人”的名單上面。
“書記。”
他在沙發上坐下,目光掃過茶幾上的龍井:“您找我?”
沈青云合上檔案,推過去一杯茶:“不急,先聊聊基層干部的事。”
他的手指在檔案袋上輕輕敲擊,淡淡地說道:“最近紀委查那三十七個干部,涉及征地、扶貧、工程各個領域,基本上已經查實了,你怎么看?”
彭東南端茶杯的手頓了頓,茶水在杯里晃出漣漪:“我看是小題大做。”
他放下茶杯,語氣帶著不以為然:“哪個地方沒有點問題?只要不是原則性錯誤,批評教育就行了。真要全按黨紀條規來,能剩下幾個干活的?”
“原則性錯誤?”
沈青云抬眼時,陽光剛好落在他睫毛上:“收受賄賂算不算,挪用公款算不算?”
彭東南尷尬的看著沈青云:“這確實是算,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問題啊。”
“話是這么說。”
沈青云點點頭,重新拿起文旅局局長的候選人名單:“就像這個候選人,張成濤。”
他用紅筆圈出名字:“去年他女兒結婚,收了下屬二十多萬禮金,這事組織部考察時怎么沒寫?”
走廊里傳來掃地聲,彭東南的后背滲出冷汗,襯衫黏在皮膚上像層薄膜。
“可能……考察組疏忽了。”
他的聲音發顫,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門口。
沈青云看了眼腕表,指針指向一點五十五分,手機震動了一下,來了一條消息。
“疏忽?”
他笑了笑,起身走到窗前,樓下的雪松在陽光下泛著綠光:“彭部長,你侄子彭亮在開發區送了五百萬,這事也是疏忽?”
彭東南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響:“沈書記,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領帶歪在脖子上,像條掙扎的蛇:“查我家人?你這是打擊報復!”
“坐下。”
沈青云的聲音陡然沉了,目光像探照燈落在他臉上:“我是在跟你談工作。”
彭東南張嘴還想要說些什么,可這個時候,辦公室的門被推開,省紀委常務副書記賀千風帶著兩名紀檢人員走進來,亮證的動作干脆利落。
“彭東南同志。”
賀千風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經省紀委常委會研究決定,對你采取雙規措施,請跟我們走一趟。”
彭東南像被抽走了骨頭,癱坐在沙發上。
他看著沈青云,眼里先是震驚,隨即燃起怒火:“沈青云,你設套害我!”
他突然撲過去想抓沈青云的衣領,卻被紀檢人員死死按住:“我要見高部長!我要見顧書記!”
沈青云站起身,整理了下被碰歪的檔案:“你老婆和小舅子在鄉下老宅子藏了五千三百萬,剛才已經被紀委控制了。”
他的目光落在彭東南發白的嘴唇上,冷冷的說道:“到了現在,還想抵賴?”
“五千三百萬……”
彭東南的聲音突然啞了,像被砂紙磨過,他癱在地上,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旋轉:“我怎么會……”
賀千風示意紀檢人員動手抓人。
彭東南被架起來時,突然掙扎著回頭:“沈書記,我有個舉報……”
“到了辦案點,想說什么都可以。”
沈青云打斷他,目光落在墻上的“為人民服務”五個字上:“但現在,你該走了。”
自己又不是紀委書記,他想說什么,跟紀委的人說吧。
走廊里的綠蘿在風中輕輕搖晃,彭東南的哭喊聲漸漸遠去。
沈青云走到窗前,看著那輛黑色轎車駛出市委大院,車后揚起的塵土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他拿起熊楊送來的證據袋,最底下壓著張劉梅和劉軍的合影,背景是那座老宅子,兩人站在“耕讀傳家”的木匾下,笑得格外燦爛。
“耕讀傳家。”
沈青云低聲重復著,將照片扔進碎紙機。
機器運轉的聲響里,他仿佛聽見鈔票燃燒的噼啪聲,還有那些被彭東南們辜負的老百姓的嘆息。
秘書張耀祖敲門進來時,發現沈青云正對著窗外發呆,窗臺上的綠蘿葉片上,還掛著今早的雨珠。
“書記,省紀委那邊的人已經把組織部彭東南的辦公室給查封了。”
沈青云微微點頭,隨即說道:“通知常委們,馬上來開會。”
他的聲音里帶著疲憊:“議題是清理全市的干部檔案。”
“是。”
張耀祖連忙點頭答應著,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陽光穿過綠蘿的縫隙,在文件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
沈青云知道,彭東南的落網不是結束,濱州的黨風廉政建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但至少此刻,他看著那些光斑,覺得心里亮堂了些,就像這場暴雨過后的天空,終于透出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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