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為天湘菜館的一樓大廳,銅火鍋的炭火正旺,沈青云夾起一筷子發絲牛百葉,酸辣湯汁在齒間爆開。
就在這時,飯店的大門被人撞開,六名身著警服的人簇擁而入,皮鞋在瓷磚地面拖出刺耳的聲響。
“王所,您來了。”
飯店的服務員湊過去,笑著說道。
“愣著干什么?”
為首的中年民警拍了拍腰間的對講機,警號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對那服務員說道:“老規矩,剁椒魚頭加辣,再來五箱啤酒。”
說完之后,他一屁股坐在靠窗的卡座,皮靴直接蹬上了雕花紅木桌,濺起的泥點落在蔣建峰剛盛好的糖油粑粑上。
馬致遠皺了皺眉,正要開口,沈青云按住他的手,目光緊鎖在民警們敞開的制服上。
本該筆挺的警服皺巴巴地掛在身上,有人甚至露出半截印著卡通圖案的保暖內衣。
一個輔警往嘴里塞著炸花生米,含混不清地嘟囔:“王所,今晚值班真能喝么,教導員可說了……”
“教導員?”
被稱作王所的民警抄起啤酒瓶,啪地用牙咬開瓶蓋,酒水濺在警徽上:“他和所長今晚在會所陪領導,有屁資格管老子。”
他仰頭灌下大半瓶啤酒,喉結劇烈滾動:“兄弟們放開喝,出警電話轉我手機上了。”
沈青云握著筷子的手青筋暴起,碗里的永州血鴨突然變得腥膩。
蔣建峰猛地站起來,被他一把拽住。
“坐下。”
沈青云壓低聲音,指甲幾乎掐進掌心:“好好聽聽他們說什么。”
酒過三巡,民警們的聲音越來越大。
“上次那起電動車盜竊案,隨便找倆小混混頂包不就完了?”
一名年輕民警打了個酒嗝,隨意的說道:“反正失主是送外賣的,能翻出什么浪?”
哄笑聲中,王所將油膩的紙巾扔在地上:“就是,上個月那起交通事故,車主塞了兩萬塊,不也私了了?”
沈青云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浮現出華民縣小學孩子們凍得通紅的手。
他想起自己上任時在市政府對老百姓立下的為人民服務的諾,此刻那番話好像耳光似的抽在自己臉上。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足足一個半小時,這幫應該在派出所值班的民警和輔警,就在這里觥籌交錯的喝的那叫一個開心。
“老馬,去結賬。”
沈青云站起身,淡淡地對馬致遠說道,聲音卻無比冰冷。
馬致遠連忙點頭,站起身去結賬。
而沈青云這邊,邁步朝著外面走去。
寒風卷著雪粒撲在臉上,沈青云站在飯店臺階上,望著警車尾燈消失在街角。
“去蓮花路派出所。”
他拉開車門,羽絨服下擺掃過路邊的積雪。
后視鏡里,他看見自己通紅的眼眶,那不是被寒風吹的,是憤怒的火焰在灼燒。
………………
來到蓮花路派出所,坐在派出所外的陰影里,沈青云按下報警電話。
聽筒里傳來盲音時,他數著儀表盤上跳動的秒針,直到第七聲鈴響,才聽見含混的咒罵:“誰啊,大半夜的。”
“我錢包在飯店被偷了,里面有身份證和……”
沈青云淡淡地說道。
“明天再說吧。”
對方粗暴的打斷了沈青云的話,背景音里傳來劃拳聲:“所里現在沒人,明天給你解決。”
“你們不是警察嗎?”
沈青云突然提高聲調,掌心的汗把手機屏幕抹得模糊,冷了說道:“群眾財產受損,你們就這種態度?”
“你他媽算老幾?”
醉漢的吼聲震得耳膜生疼“信不信老子崩了你!”
電話戛然而止,忙音刺得人太陽穴發疼。
蔣建峰眉頭皺了皺:“市長,這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