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長樂見到鐘離馗反應,知道這位大俠心頭震怒。
毛滄海見狀,立刻道:“你們莫誤會。老夫可沒覺得你們大洪山是匪類。當初將你們定位匪患,也是司馬趙德慶連同山南軍兩位指揮使一起寫了文書,往兵部呈報。你們也知道,老夫那時候只是抓著印把子,沒什么實權,一群武官跑來讓老夫在文書上蓋印,老夫也無法反對。”
“并不怪大人。”鐘離馗也是明事理的人,“不受官府約束,上山避難,被你們定為亂匪倒也合情合理。”
毛滄海淡淡笑道:“兵部收了文書,略作了解,也就將你們定為了匪患。這不是老夫說了算,但既然兵部已經有了定論,他們當然不會自己抽自己臉,輕易就將定論推翻。”
魏長樂搖頭道:“不會推翻!”
“魏大人說得對。”毛滄海嘆道:“兵部那幫同僚也不可能因為你們立了功勞,就承認自己犯了過錯。所以唯一可能的辦法,就只是朝廷頒下招安令,將你們招安。受了詔安令,你們也就恢復了平民之身!”
“大人,據我所知,即使受了招安,民籍上也會留有污跡。”鐘離馗皺眉道:“這些受招安的百姓日后不得進入仕途......!”
毛滄海頷首道:“不但是你們,你們的子孫也會因此受到牽連。他們就算飽讀詩書才華過人,名動一方,但因為有了污跡,也是無人敢舉薦。”
魏長樂知道大梁門閥勢力強大,普通人即使才華出眾,但想要出人頭地,也要投靠地方門閥之下,成為走狗,如此依附于門閥,才有可能被舉薦給朝廷察舉官員。
若是有了污跡,門閥擔心受連累,肯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然不會向察舉官員舉薦,如此也就不可能出人頭地。
鐘離馗臉色凝重。
其實他對自己的前程倒是無所謂。
但大洪山數千之眾,幾百戶人家,如果就此斷了子孫的前程,對大洪山那群人來說,便是永世不得翻身。
“他們立了功,難道.....?”魏長樂皺眉。
還沒說完,毛滄海已經打斷道:“正因為立有功勞,所以才有機會被招安。鐘離馗,說句實在話,你們有沒有殺人搶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嘯聚數千之眾,占據大洪山,而且還打造藏匿軍械。此外你們根本不受官府的管轄,不納稅,還和前去圍剿的官兵打了幾次,這些事實都足以讓人扣死你們謀反的罪名。”
鐘離馗臉色冷峻,欲又止。
“大人,那就沒有其他辦法讓人他們徹底清白?”
“有。”毛滄海道:“讓天子下旨,赦免大洪山所有人,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這次鐘離大俠立下的功勞,在山南來說不算小,但在天子眼中實在算不了什么。如此功勞,也不足以讓天子頒下特旨。當然,還有另一條路,那就是從軍!”
“從軍?”
“最好是進入邊軍。”毛滄海正色道:“如果在戍邊時候攢下戰功,得到提拔,有朝一日也是能夠洗清自己之前所有的罪責,為子孫謀福祉。”
說到這里,看著魏長樂,“令尊最早的出身,只是個縣城典史。二十年前,河東出現大災,難民遍地,瘟疫橫行,死者無數。本來局面就很混亂,卻又跳出個妖僧寶象,蠱惑民心,搞出了個白巾軍。令尊也和你一樣,守住孤城,本來是功勞不小。但此后許多人都投奔他,他也聚攏兵馬,打造兵器,最終生生將白巾軍打出了絳州......!”
這段往事,魏長樂倒是從叔父魏平安口中有所了解。
“守住孤城,他是功臣,但聚攏兵馬打造兵器,他是沒有得到朝廷旨意,所以按照朝廷的律法,那等同于謀反了。”毛滄海撫須笑道:“如果按照律令,魏氏子孫就因為令尊的所謂,斷了前程。但令尊厲害的就在于憑借自己聚集人馬,保住了絳州。當時白巾軍遍布河東,官兵屢戰屢敗,正因為令尊保住了絳州,才在河東有了一片凈土。如果令尊當年敗在白巾軍之手,或許會擔著謀反自立得罪名死去,可是他贏了,于是從一個縣城典史成了絳州長史,在徹底剿滅白巾軍之后,一躍成了河東馬軍大總管.....!”
魏長樂其實對魏如松倒也沒有多少好感,但對于魏如松當年的功績,心里卻也是十分欽佩。
“是非在乎實力。”毛滄海緩緩道:“令尊依靠軍功,為河東魏氏掙了個大好前程。他如今是堂堂馬軍大總管,誰又敢提及當年他私聚兵馬打造兵器的罪責?”
轉頭看向鐘離馗,道:“如果你和手下弟兄在邊關殺敵立功,步步高升,等你功成名就的時候,同樣也不會有人再敢提及大洪山的往事。”
鐘離馗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大洪山男女老幼數千之眾,有近千戶人家。
去往邊關參軍,自然是青壯前往。
可是大洪山的百姓如果下山,一切從頭開始,要生存下去,就必須依靠家中的青壯勞力。
青壯都去了邊關參軍,用性命去為子孫洗清身份,留下的老弱是否能夠活下去?
最要緊的是,要立功,就需要上陣殺敵,一旦上陣,誰也保不準能不能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