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興泰低著頭,右拳緊握,咯吱作響。
“指揮使既然猶豫了,就證明你也覺得我所有道理。”魏長樂放下手臂,“我說的這一切,你也認為都會成為現實。”
郝興泰抬頭冷笑,“照你所,曹王甚至可能會拋棄我?”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魏長樂道:“不久前,盧淵明還是曹王的香餑餑,那位皇子殿下還滿意自己在山南一明一暗布下兩名棋子,時機成熟,將會起到大作用。可是被人抓住罪證的盧淵明,瞬間就變成了一只臭不可聞的夜壺。變成夜壺的盧淵明,是曹王和獨孤氏最想甩開的棄子。可你倒好,將他當成寶貝一樣保護起來,正因如此,你身上也沾上了臭味。”
郝興泰眼角抽動,臉上肌肉扭曲。
“你自己也知道,你并非不可替代。”魏長樂語重心長道:“說句不中聽的話,比起盧淵明,你更容易被替代。盧淵明臭了,曹王知道不能保,一定會甩掉。你連盧淵明的作用都比不上,如今也沾上臭味,憑什么覺得曹王不會將你當成棄子?”
郝興泰赫然起身,厲聲道:“那本將立刻攻城,在朝廷發兵之前,先拿下襄陽!”
“如果你真的能做到,而且與盧淵明迅速控制山南,朝廷也許真的會有所顧忌。”魏長樂笑道:“你們將叛亂的罪名安在毛滄海和我的頭上,朝廷為了穩住山南,甚至都可能會暫時接受。不過萬一你打不下襄陽呢?你現在按兵不動,或許還有回旋余地,可是只要你發起攻城,哪怕守軍死了一個人,在朝廷那邊,你叛亂的行徑就是鐵打的事實。襄陽不破,我剛才所說的一切都將會理所當然發生,你郝指揮使再也回不了頭。”
郝興泰盯著魏長樂,問道:“你說本將按兵不動還有回旋余地,這又如何講?”
“你當真想聽?”
郝興泰猶豫一下,終是微點頭,道:“你說!”
“你不想為盧淵明陪葬,就只有一條路可走。”魏長樂身體微微前傾,“其實不用我說,指揮使大人應該也知道是哪條路!”
郝興泰臉色冷峻,輕聲道:“你想讓我殺了他?”
“山南軍兵臨城下,指揮使并非是為了叛亂。”魏長樂道:“盧淵明罪行敗露,逃出襄陽,找到指揮使,挑撥離間,聲稱襄陽城出現叛亂,其目的是為了挑起山南軍和經略使大人互相廝殺。只因盧淵明是帝國前相,又受過朝廷褒獎,指揮使大人自然不會相信這位垂垂老矣的帝國功勛老臣會叛亂,所以才聽信了他的挑唆,果斷出兵想要平定叛亂。”
郝興泰盯著魏長樂,眼也不眨。
“但兵臨城下之后,指揮使大人冷靜下來,想到如果不確定情況的真實性,擅動刀兵,只會釀成不可挽回的后果。”魏長樂語氣平靜,娓娓說來:“于是指揮使派人暗中與經略使那邊碰頭,經略使拿出了盧淵明的罪證,指揮使大人這才知道被盧淵明蒙蔽。于是便下令要將盧淵明一伙人送往神都,交由朝廷處置。但盧淵明不甘受縛,帶人反抗,廝殺之中,盧淵明被誅殺......!”
郝興泰嘆道:“這就是你為本將想好的出路?”
“這也是當下最好的處理方法。”魏長樂含笑道:“由你的人誅殺盧淵明,便可向朝廷和天下人證明,你山南軍與盧淵明絕非一丘之貉,這是自證清白。你清白了,獨孤大將軍和曹王自然也清白了。盧黨的罪行,也因為你誅殺了盧淵明,肯定就攀扯不上曹王,這有個說法,叫殺人滅口!”
郝興泰冷笑道:“年紀輕輕,做事倒是心狠手辣。”
“你也不用擔心殺了盧淵明會擔罪。”魏長樂平靜道:“曹王和獨孤大將軍最擔心的就是盧淵明魚死網破,向朝廷交代一些不該交代的事情。所以他們知道盧淵明暴露之后,肯定是最希望盧淵明說不了話的人。你殺了盧淵明,幫他們滅了口,他們非但不會怪你,反倒會覺得你辦事干練,幫他們處理了大麻煩,有功無過。”
郝興泰瞇起眼睛,“我還以為你會讓我將盧淵明交給你!”
“我確實希望如此,但我知道這不現實。”魏長樂笑道:“你當然擔心,盧淵明到了監察院的手里,監察院就有辦法從他口中審出更多的秘密,甚至直接牽涉到曹王和獨孤氏。所以我就算是求你,你也不會將他交給我。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殺了他,這對雙方來說,都是可以接受的結果。”
郝興泰緩緩坐下,道:“片刻之前,本將還與盧淵明是穿一條褲子,準備攻下襄陽城,將毛滄海和你們監察院的人一網打盡。你一番話之后,竟然要改變本將的心思,反手去殺盧淵明.......,這似乎很荒謬!”
“恰恰相反,非但不荒謬,而且很現實。”魏長樂笑道:“從來沒有永恒的朋友,也不存在永恒的敵人。隨著局勢的改變,各自的利益訴求也會改變。敵人可以成為朋友,朋友當然也可以成為敵人。”
“河東魏氏子弟,果然不尋常。”郝興泰忽然笑起來,“生長在北疆之地,你果然也是一頭兇狠的惡狼!”
“指揮使過譽了。”魏長樂面帶微笑。
郝興泰感慨道:“本將知道你們河東魏氏,很早就知道你魏長樂。都說魏氏三子,長子溫潤如玉,幼子聰穎過人,唯獨二子粗莽蠢笨。后來聽聞你魏長樂被貶派到一個縣擔任縣令,竟然堅守孤城成功,而且還趁出使云州的機會生擒右賢王,我就一直心存狐疑。被人稱為魏氏子弟中最沒出息的次子,怎會有如此能耐?”
魏長樂抬手摸鼻子,含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