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樓上,是一間擺設十分簡單的房間。
房間正中豎著一根手臂粗細的竹筒,直抵屋頂。
竹筒上,鑿有十多個小孔,審訊室內的每一句話,都是清晰無比地從小孔中傳出來。
乍一看似乎只是尋常的竹筒,但這卻是靈水司精心設計,里面有極為精巧的機關,可以將樓下的聲音擴散上來,但樓上說話,底下卻絕對聽不到。
春木司司卿譚藥師一如既往地坐在角落處,裂金司虎童則是站在竹筒邊,雙臂環抱胸前。
辛七娘的椅子靠近桌邊,她坐在椅子上,斜身靠著桌子,一條玉臂的肘部撐在桌上,手背則是撐著臉。
虎童瞥了譚藥師一眼,才看向辛七娘:“他說的都是真的?”
“他不是說過,都是他的臆想嗎?”辛七娘幽幽道。
“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合情合理。”虎童神情凝重,“如果不是因為他剛剛入京才幾天,不可能策劃金佛案,我都懷疑所有一切都是這小子精心謀劃。”
辛七娘嘴角帶著淺笑,“他今天說的許多事情,在柳永元落網之前,他就已經琢磨出味道來。”
“確實不是臨時起意。”譚藥師沙啞著聲音道:“他是將自己所知的線索仔細琢磨,反復推敲一些細節,才會得出許多結論。此子心思之縝密,簡直匪夷所思。”
虎童難得顯出感慨之色,嘆道:“他有如此機敏的頭腦,確實很適合靈水司。平心而論,他如果在裂金司當差,確實糟蹋了他的才智。”
“老虎,難得你終于說了一句人話。”辛七娘嫵媚一笑,瞥了譚藥師一眼,道:“毒蟲,你現在應該知道,他最合適的地方,就是靈水司。這樁案子完結之后,就讓他留在靈水司,如何?”
“做夢!”譚藥師冷冷道:“他只是暫借到你們靈水司,只要我不同意,無論生死,他都是春木司的人,你們少打他的注意。”
虎童搖頭道:“此子膽識過人,身手了得,我之前確實想讓他來裂金司。但見識了他今次審訊的過程,我反倒打消了念頭。以他的膽識和心智,到了裂金司,我這司卿的位置就該讓給他了。”
辛七娘笑容更媚。
“你也別得意。”虎童呵呵一笑,看著千嬌百媚的辛七娘道:“他推論出那么多情況,你之前可知道?他似乎也沒有向你透露任何情況。”
辛七娘翻了個白眼,道:“你別在這里挑撥離間。我既然賞識他,就算犧牲色相,我都要留下他。”
“毒蟲,柳永元當真是想在神都散布瘟疫?”虎童看向譚藥師,“你覺得可能性有多大?”
“九成!”譚藥師很干脆道:“魏長樂推斷的沒有任何錯誤,將所有的線索聯系起來,確實可以推斷出柳永元就是想在神都搞出一場瘟疫。”
虎童眸中顯出凜然殺意,握拳道:“如果當真如此,那真是喪心病狂。百姓何其無辜,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辛七娘和譚藥師當然無法回答他這個問題。
“不過有一點很奇怪。”辛七娘美眸流轉,輕聲道:“魏長樂推斷,柳永元謀害藥王三老,是擔心瘟疫出現之后,藥王三老的醫術可以阻止瘟疫蔓延。藥王三老的醫術確實高明,但神都可不是只有這幾位神醫。太醫署雖然大部分都是酒囊飯袋,卻也有幾個醫術了得的高手。此外萬古縣的百草會中,同樣也有幾個厲害角色。就算這些人都不成,監察院還有春木司,毒蟲別的本事不行,但論起醫理毒藥,藥王三老肯定及不上。”
虎童點頭道:“這話我贊同。藥王三老的醫術肯定是及不上毒蟲,就算柳永元,只怕也與毒蟲有差距。”
“而且毒蟲手底下還有幾個真正的用毒高手。”辛七娘微蹙柳眉,“有太醫署,有百草會,甚至還有毒蟲的春木司壓陣,柳永元憑什么覺得除掉藥王三老就能夠讓瘟疫蔓延?藥王三老可以應付的瘟疫,柳永元為何覺得其他人應付不了?”
“有道理!”虎童立刻道:“七娘,你這樣一說,魏長樂推論除掉藥王三老是為了瘟疫能順利蔓延,那就有破綻了。”
譚藥師淡淡道:“未必是破綻!”
兩人都看向譚藥師。
“要配制出殺人的毒藥,對杏林中人來說,輕而易舉。”譚藥師面具下的眼睛冰冷異常,“但要配出可以傳播蔓延的毒藥,絕非易事。行有行規,用毒高手可以配毒殺死對頭,但散布瘟疫荼毒無辜,那是毒門禁忌。誰要是這樣做了,就壞了行規,天下用毒之人都會群起殺之。”
辛七娘幽幽道:“毒蟲,我雖然怎么看你都不順眼,但這一點我倒是相信。你再陰暗,也不會干出這樣的事。”
“多謝。”譚藥師語氣冰冷,“所以從我接觸藥材的第一天開始,就從沒有想過配制出可以大規模蔓延的疫毒。如果讓我現在研制出這樣的疫毒,沒有個一年半載,我也研制不出來。”
虎童詫異道:“以你的實力,短時間內也做不到?”
“藥理沒有你們想的那么簡單。”譚藥師緩緩道:“一人中毒,還能傳播給別人,要做到這種毒性轉移,比你們想象的難得多。而且藥和毒不分家,不同的毒,需要不同的藥去解。如果這次疫毒散布開來,我必然先要了解疫毒的毒性,查出疫毒的配方,然后再依照配方對癥下藥。”
辛七娘蹙眉道:“制造疫毒既然需要很長時間,那么短時間內也很難完全搞明白疫毒的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