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人金貴之身,卻不顧生死留下來保護百姓,卑下又何惜一條性命。”高承義卻是慨然道:“這幾年吃的都是山陰百姓的糧,本就是負責守衛山陰城。如今塔靼侵襲,卑下若是棄城而逃,這以后再也無臉見人了。”
這話一說,程達臉上便有些漲紅。
另一名伙正嘴唇微動,卻沒發出聲音,顯然心中猶豫,一時也不知該是留是去。
“主動愿意留下的,我自然是歡迎之至。”魏長樂肅然道:“不過想走的,我也不會強留。”
高承義道:“卑下以為,其他弟兄也不會全都是孬種,總有些愿意留下來。”瞥了程達一眼,道:“說句實話,如果魏大人撤走,山陰沒了主心骨,咱們撤也就撤了。但魏大人留下來,咱們這些人若真的撤回太原,只怕也沒有活路。”
魏長樂笑道:“你覺得上面會追究?”
“丟城棄地,總要有人擔起責任。”高承義很直白道:“如果山陰城守住,棄城而走的軍士就是逃兵,上面肯定會軍法從事。如果沒守住,大人戰死此地,魏大總管怎會饒過我們?”
魏長樂哈哈笑道:“高伙正,你倒是很坦誠。”
程達額頭卻是滲出冷汗。
高承義這話說得直白,程達自然也意識到,如果魏長樂率先撤離,大家都走了,時候還能將責任推到魏長樂身上。
但魏長樂決定留下,自己卻帶兵撤走,上面追究起來,第一個要倒霉的就是自己。
如今城中守兵以他的職位最高,也負責統領三百城兵。
棄城撤離,丟城失地,當然不是小罪,上面要找替罪羊,自然是將他拎出來斬了腦袋。
他瞬間便衡量出,留下來守城,雖然活下去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能說毫無希望。
可是帶人撤離,無論山陰是否守住,自己的人頭肯定都保不住。
守城戰死,家眷還能得到撫恤,當逃兵被砍了腦袋,不但會臭名遠揚,恐怕還要連累家人遭災。
他忽然意識到,這魏大人決定留下守城,那么自己似乎也已經沒有了退路。
“程牙校,你還不快回去收拾?”魏長樂看向程達。
程達一咬牙,拱手道:“保民衛國,乃是軍人的使命。魏大人,既然你決定守城,咱們也沒什么好說的,自然留下來聽從調派。”
“你不走了?”
“不走。”程達正色道:“戰死沙場,乃是軍人最高的榮耀。”
魏長樂豎起大拇指道:“果然是熱血男兒。那你手下的兵.....?”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朝廷養著他們,如今到了要拼命的時候,就該往前沖。”程達義正詞嚴,“魏大人,卑將手下的兵,都交給你指揮。誰要是臨陣脫逃,想當孬種,卑將親手剁了喂狗。”
魏長樂直視他眼睛,道:“軍令如山,程牙校,你可下了決心?真要是留下,那就聽我調令,但有差池,本官可不會手下留情。”
“此心如鐵!”程達毫不猶豫道。
魏長樂臉色冷峻起來,道:“既然如此,你們立刻回去備戰。”
三人不再多,躬身退下。
次日城中百姓也都是知道了塔靼軍即將殺來的消息。
山陰毗鄰云州,比起大梁其他地方的百姓,山陰百姓對塔靼人了解的自然更深。
云州百姓遭受肆意屠戮,眾多難民逃到山陰,塔靼人在云州的所作所為也早已經在山陰傳開。
那就是一群嗜血的野獸。
得知塔靼軍不日將殺到山陰城,城中上下自然是恐慌無比。
不少士紳立刻就開始收拾行裝財物,當天就開始逃命。
三姓之中,侯家是第一個行動起來,將族中財物裝箱,找了十幾輛馬車,天黑的時候,族中婦孺就已經率先出城,往南逃命。
不少百姓也是收拾行囊,急匆匆逃出城。
天黑的時候,前前后后就已經有兩三千人倉皇出城去,城門一度擁擠不堪。
魏長樂當然尊重這些人的意愿,下令城池四門夜里也打開,有人出城,盡管放心。
不過他存了心眼,只允許出城,卻不允許任何人進城。
有入城者,需得通稟過后,由他簽下手令,方可放入城內。
既然已經知道城中有西王黨羽做內應,他自然要提防西王趁亂調遣更多奸細入城。
丁晟也組織了人手和車輛出城,往城內運送粗木和石頭。
這些人手主要是蛇大楊雄手下。
雖然五仙社在山陰下不少惡事,但此番除了極少數人逃走,大部分人竟都留了下來,而且跟著楊雄一起聽從丁晟調派,日夜運送木石。
魏長樂專門去了一趟城兵大營,抽查了城兵的箭術,發現這些城兵還真是疏于訓練,十個有八個箭術都不過關。
面對強敵,無法出城野戰,守城最重要的兵種就是箭手。
本來還以為這些城兵既然是守城之用,即使馬術不成,至少箭術應該過得去。
但結果卻是讓他大為失望。
這也難怪程達聽說敵軍襲來,第一個反應就是趕緊撤離。
這三百多號城兵,真正算得上精兵的數量不超過五十人,真要只是這三百來人守城,恐怕真的守不住一天。
兵器庫里倒是囤積了不少弓箭,顯然也確實做了守城的準備。
有五百來張長弓,兩萬多支箭矢,這也算是馬靖良留給山陰最大的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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