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紅霞暖風的春日黃昏,不是藕花深處,而是杏花林中,曲水茅亭,她跟他打了一整個下午的彈弓。
平民家的小姑娘,和貴門出身的小少爺。
偶遇,不服氣地比試,到最后不打不相識,才半日就成了玩得很好的朋友。
他還給了她一個玉佩呢。
說是亡母留下來的,要給未來兒媳婦。
她就用路邊的馬蘭草編了一匹高頭大馬,用花瓣組成馬鞍,送給他。
“我可不是隨便收個禮物就會嫁人的,要想娶我,以后騎著大馬當將軍,敲鑼打鼓來接我啊。你不是說,你家祖上是大將軍嗎,你不當將軍說不過去吧?”
他珍重接了,把大馬揣在懷里,說自己以后一定會當將軍。
“小丫頭,明天還來這里玩,我們比投石!”
“好啊,誰怕誰,我一定贏你!”
芷書仰著臉,在星光彌漫中微微地笑。
“娘娘,您怎么哭了!”
身邊侍婢低聲驚呼。
“……哦,胃里難受得慌。”
芷書抬手抹干凈眼角滴下的淚。
明天。
哪有明天呢。
那天回到家,就發現家里出事了。
小本買賣得罪了地頭蛇,爹入獄,娘被打傷,她也被帶走強入了奴籍。這還是娘親跪在地上磕破了頭求來的,人家網開一面,才沒把她入妓籍,只是當了奴婢。
輾轉販賣幾次,就進了宮,成了底層小宮女。
那枚玉佩早就在她歸家不久后,被人強行帶走賣掉時,拉拉扯扯,不知落在了哪里。
那時候年小不懂事,只當那玉佩是個好玩的東西。后來在宮里見得多了,才回憶起,那不是材質普通的玉,應該價值不菲。
只是再也沒機會見到了。
“謝惟舟,多年前偶然相伴一下午的小女孩,你早就忘了吧。”
方才殿上正式相見,他的目光掃過她,什么反應都沒有。
不知道當年他第二日,有沒有去那開滿杏花的郊外赴約。
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偶然想起她,當她是個騙了玉佩的騙子。
如今他終于要騎著大馬去當將軍了,卻絕對不是要迎娶她。
“是本宮命不好,前路無望,日子暗淡,才會將當年的事反復回憶,對你念念不忘。孩童戲語,本宮記了多年,也是可笑。”
芷書垂眸。
眼底沾染的星光盡數熄滅。
太醫來了。
她扶著侍女的手登上暖轎。
“不怎么想吐了,回吹雪宮再診脈吧。”
落下轎簾,她沒再回頭看仙月殿一眼。
聽說西北邊關苦寒。
凜冬赴北,著實辛苦呢。
此去路險,望君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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