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響起一片善意的笑聲,有些人漲紅了臉:“這事過不去了。”
于是,有工人問:“那我們的集資——”
羅璇舉起兩根手指:“所以現在是兩個問題。供應商的貨款什么時候能結?工人的集資怎么辦?”
“對!”全場高呼。
趙書記用力抓住張東堯的胳膊:“她……她都在講些什么!”
張東堯皺著眉,死死地盯著臺上。
羅璇說:“我一樁一樁來。工人的集資,羅桑廠認下了;工人的借款,縣里出面用低息貸置換了。這沒什么可說的。上個月的工資,本月10號會準時發放——”
現場熱烈的掌聲淹沒了羅璇的話。
趙書記唾道:“我舍了這張老臉,找之河服裝集團借了兩千萬的款!”
掌聲結束,羅璇說:“羅桑廠還有一個銀礦,預計今年年中能收回成本;還有一塊地皮,也有資金回籠。也就是說,從6月開始,供應商兄弟們,你們的貨款,我們會根據付款時間先后,逐一結清;工人兄弟們,也不必再擔心工資。我們只要扛到6月。”
供應商聽了,卻很不滿意,梗著脖子說:“羅廠長,既然您說,把話說開,那我們也就不客氣了。6月才開始回籠資金,回籠多少,還不知道。等發到我手上,有多少,也不知道。最重要的是,我們的錢全壓在羅桑廠這邊,能不能活到6月,都是個問題!我們背后還有很多員工和家庭等著吃飯,光是等回籠資金,這只是個虛無縹緲的承諾。”
工人們也開始發問:“是啊,廠里雖然認了我們的集資,縣里也幫我們置換了低息貸,但貸款不還是得我們自己還嗎?我們那點工資,用來填貸款的窟窿,也是九牛一毛啊!可廠子這個情況,還能有分紅嗎?有人掏空了羅桑廠兩代人的財富,可這并不意味著,我們這一代人就應該被犧牲啊!”
這一下子,剛剛還熱烘烘的氛圍一下子冷了下來,所有人都清醒了。是啊,就算資金回籠了,就算工資順利發放了,可貸款的窟窿怎么辦?
內債不是債,那是羅桑廠高層看著數據說的。
化債,對于每個普通工人來說,都是一座沉重的大山。
“錢呢,我們的錢究竟流去哪里了啊?!”有個老工人流著淚,“怎么就全沒了呢?”
“是啊,辛辛苦苦大半輩子,聽廠里的話過來的,可怎么聽著聽著,我的錢,全變成貸款了呢?”
“我們錢究竟去哪里了?”
“怎么還貸款啊!”
眾人嘶吼起來,有人哭,有人叫,有人扭曲了面孔。絕望嗎?絕望的。迷茫嗎?迷茫的。但絕望和迷茫都毫無意義,因為他們都是小人物。只需要一根手指,輕輕碾壓,或者落下一粒灰,他們的人生就要萬劫不復。
人生如夜行船,只要大船傾軋下一個浪頭,就有滅頂之災。
絕望和迷茫交織成恐懼。恐懼死亡,恐懼寒冷,恐懼未來與明天——恐懼的浪頭越來越高,眼看著會場里越來越亂。
而羅璇伸出手,壓了壓。
霎那間,會場里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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