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著手喝了幾口水,王亮穩下來。
羅桑廠這次徹底完了。他想。反正等下就要賣給外商了。
一不做二不休,那些設備可都是鋼材,偷拉出去賣廢品,值很多錢。
誰他媽能知道。
何必跟錢過不去。
……
“亮哥批的出車。”有人吆喝。
拉貨的車蓋著防雨布,一會就出去好幾輛。
幾個人看著貨車,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鄭廠死了……”
“真的假的……”
“瞎說什么……”
……
2008年10月29日,清晨8點30分。
锃亮的黑車無聲地駛到羅桑廠門口。
司機開門,江明映下了車。
王亮親自站在門口迎接,見到江明映,眉開眼笑地迎上來。
江明映直接開口:“你們鄭廠呢?”
王亮笑著伸出手:“今天的合同簽署,我來主持。”
江明映沒有理會他伸出的手。
他環顧四周,眉頭微蹙,抬腳走入羅桑廠。
咯吱——
鐵門在身后合攏。
……
2008年10月29日,上午8點30分。
分管羅桑縣警事的老戴給保溫杯接滿熱水,走進辦公室,放在趙書記的臺面上。
趙書記剛到辦公室,正在脫外套。
兩人搭班子已經6年,老戴很自然地接過,順手撫平,搭在衣架上:“趙書記,我得跟您匯報一下。”他盡力把聲音放得沉穩。
趙書記“嗯”了聲。
老戴深吸一口氣,輕聲說:“羅桑廠廠房外,出了事故。鄭廠長和王經理,摔死了。砸死了萬小滿。”
趙書記消化了好一會,猛地站起身,旋即身子一晃,捂住頭。
老戴伸手去扶,趙書記用力撥開他的手,怒道:“你在說什么鬼話?啊?!一樁樁,一件件,雪災地震,美元貶值,工廠倒閉,產業兼并,如今這又是什么?!還嫌我不夠忙嗎?!”說著,用力抓起文件摔在桌面上,“之河服裝集團要兼并羅桑廠的事情,吹了很久的風,今天下午就要上班子會討論,這時候,這時候給我捅婁子……”
他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手臂撐著桌子:“萬小滿、萬小滿……”
喃喃自語幾句后,倏忽,他滿頭冷汗涔涔而落。
“這件事情不能發酵。”趙書記說,“盡快處理,把影響降到最低。還有,萬小滿的家屬——你通知了沒有?”
“還沒。”老戴面露難色,“萬小滿畢竟是我們請回來的,對于她的死,可能涉及到責任劃分……這不,先來和您匯報。”
“什么責任劃分,我們羅桑縣的孩子,沒了!”趙書記用手背重重敲擊自己的額頭,“這時候,你們還有心思去想責任劃分的事?!”
“萬小滿家里的情況,不太好。恐怕……就算通知家屬,家屬擔不起事,還是得我們政府給兜底。”老戴嘆了口氣,盡量平和地說,“小滿和我女兒同班,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的想法是,我這邊先拿出個章程,再去和她的家屬溝通。”
他三兩語,把萬高大截肢的事講給趙書記聽。
頓了頓,老戴終于忍不住,帶著點情緒說:“老萬動不了,她媽更完蛋。爸媽都指望不上,讓孩子做家里的頂梁柱——不像話!現在人沒了,后事怎么辦?這孩子,自己爭氣,爸媽不爭氣,也真是可憐。”
他眼圈有些紅,立刻住了嘴,深呼吸后,神情再次平靜而沉穩。
“那就兜底。”趙書記直接說,“她還是個孩子。她爸媽指望不上,我們羅桑縣的孩子,我們羅桑縣兜底。”
“幸好,萬高大是工傷,羅桑廠給他報銷醫藥費。”老戴說。
趙書記正想說什么,又有人急促地敲門,探進半個身子:“趙書記,羅桑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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