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擾了。”
李寒舟說了一句,坐到桌邊,目光落在了桌上那本被翻得起了毛邊的舊書上。
老者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眼中露出一抹光彩,像是談論著自己最珍愛的寶貝。
“我這一輩子啊,就耗在這書本上了。”
他靠著枕頭,眼神飄向窗外,仿佛在看很遠很遠的過去。
“雨雖然停了,山路可不好走,我給你講講些事情如何?”
“自然,老先生賜教。”李寒舟道。
“賜教說不上,就我的些腌臜往事。”老者擺了擺手,開口道:“我叫周尋,尋覓的尋。年輕時,就想著考取功名,入朝為官,不說安邦定國,起碼能讓一方百姓少受些苦。”
老者說起往事,渾濁的眼睛里竟有了神采。
“只可惜啊,屢屢不中。”他搖了搖頭,語氣里沒有多少怨懟,更多的是一種自嘲。
“有一年,我二十有三。自認文章做得極好,定能高中。放榜那天,興沖沖跑去看,從頭看到尾,就是沒有我的名字。后來才打聽到,我的位置被一個商賈家的兒子給頂了。人家出的錢,夠我這窮書生讀一輩子書了。”
他說著,還咧嘴笑了笑,露出沒剩幾顆牙的牙床。
“你說這事,氣不氣人?當時是挺氣的,氣得三天沒吃飯,喝悶酒。酒壯慫人膽,我還想要去鬧一鬧。但是后來一想,算了,人家有錢,咱有命,接著考就是。”
老婆婆端著熱粥進來,聽到這里,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老不正經,陳年爛谷子的事還拿出來說。”
“說說嘛,讓小書生聽個樂子。”周尋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又看向李寒舟。
“后來又考了許多年,到了中年,總算又有了一次機會。那次的主考官把我叫了過去,看了我的卷子,又看了看我,直接把卷子扔在了地上。”
周尋學著那主考官的腔調,捏著嗓子道:“他說,‘這般大的年紀還來科舉,臉皮倒是厚得緊,也不怕引人發笑!’嘿,你猜我怎么說?”
李寒舟配合地搖了搖頭。
“我當時就回他,‘大人,圣人文章,難道還有年齡之分?若是晚生今日中了,豈不更是一段佳話?’”周尋說到這里,自己先樂了,笑道:“結果,那家伙更氣了,直接把我轟了出去。”
“咳……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干咳打斷了他的話。
老者整個人蜷縮起來,瘦骨嶙峋的背脊劇烈地起伏著,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老婆婆趕忙放下碗,上前給他順氣,眼中滿是心疼和無奈。
李寒舟看著他那如風中殘燭般的生命氣息,又微弱了幾分。
“老人家,您的身子……”
好半天,周尋才緩過勁來,他擺了擺手。
“我知道,活不了多少時間了。”
他的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李寒舟沉默了。
一個知道自己大限將至的人,昨夜為何還要耗費最后的心力去讀書?
他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既然如此,老人家為何還要點燈苦讀……?”
周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這書生怎么問出這么傻的問題。
“不然呢?”他反問道:“難道就讓我躺在這炕上,睜著眼等死?啥也不干,跟個活死人一樣?”
周尋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
“在下倒不是這意思。”李寒舟擺了擺手道:“既然是風中殘燭,何必再去讀些書?”
“那還不如現在就死了呢!”他喘了口氣,眼中那點光芒卻愈發明亮。
“我現在還沒死,不是嗎?沒死,就得做點事。我這輩子,就會讀書,也只想讀書。去考,考不上,就罷了,那是我命不好。可萬一……萬一就考上了呢?三月的科舉,是我的葬身之地,還是金榜題名時?”
老者說到這里,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和向往,像個拿到糖果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