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夫人給丈夫精心準備的臥房最終成為了停尸房,那簇新的青金翠紋長袍成了現成的壽衣,饕餮紋白玉杯未曾摔碎,裝上了靈前供酒。
而那桌聚集了山珍海味的接風席,則擺上了供桌成為了供品!
不到半日,嚴家大門門上掛白,嚴閣老那個寶貝似的獨子死了,消息飛遍了京城內外。
三百鞭打完之后,嚴家父子出了宮,皇帝氣猶未消,傳了各司衙門主事前來,讓沈博細述嚴述克扣太子年例之罪細狀。又命陸階回戶部取來相關文書對照,毫不意外,又連坐了一批給嚴家當走狗的官吏。
那些處在要害位置的以最快動作亡羊補牢,能推脫的罪名推給下屬,不能推脫的則立即尋找同盟應對。到底皇帝未曾發落嚴頌,未到自亂陣腳的地步。
回完話后,陸階最先走出宮門,此時日光西斜,已經又是半日過去了。
他瞇起雙眼遠遠看著聚集的人群,人群前方的地上幾只野狗正在滿地亂嗅,人們沖著地上殘留的幾點血跡指指點點,句句話里說的都是嚴家人這些年的奢靡與惡毒。
風里飄來了桂花香。他袍袖一甩,大步踏上街頭。陸榮趕著馬車在身后跟隨,楊伯農拎著酒,在前方的馬路牙子上微笑等著他。
上了馬車,陸階把手一揮:“走!我們去送小閣老一程!”
楊伯農與他相視而笑,拉著他的手上車,共同朝著嚴府方向而去。
楊伯農的父親也是朝中官員,二十多年前在嚴述幫著嚴頌鏟除異己時連帶遭遇罷官,后死于返鄉途中。
像楊伯農這樣身世的人普天之下不要太多,嚴家人自然是記不起來的。十多年前嚴家找上陸階要為他和蔣說媒,楊伯農就在現場,那一日他將身世來歷坦陳予陸階,再后來,這樁婚事成了。
他與陸階也從知交好友成為了生死與共的同袍。
“這門還不夠白呀。”
馬車停在嚴府對面的馬路上,陸階望著那慘白的大門,又往上一點看向那掛著皇帝御賜手書的匾額。白燈籠的上方,金漆鑲邊的匾額仍然醒目。而糊了白紙的大門上,依然涂著厚厚的朱漆。
街上人來人往,宛如走馬燈。
陸階記得最初嚴述夫婦登門來撮合他和蔣氏之時的假善,也記得過后每一次他們拉攏自己辦事時的陰險,更記得嚴述登門威脅自己時的囂張,還記得當著自己的面明目張膽算計他女兒時的猖狂!
如果說嚴府就是一顆扎根百尺的大樹,那嚴述就是這棵大樹最中心的主干。
嚴頌能夠在內閣穩穩占據主導,牢牢把握住皇帝的心思,嚴述功不可沒。
作為嚴頌的獨子,他也在家族中起著承前啟后的作用。
可如今,這棵大樹最粗壯的那根枝干應聲而斷了。
緹騎們一出手就死死摁斷了他的脖子!
昨日嚴述命在旦夕,嚴頌仍然讓皇帝回心轉意留下了性命,這次緹騎們下手如此之快,皇上才下旨,嚴述已經上了黃泉路,嚴家就是把整個家底掏出來都沒用了。
嚴述之罪夠得上凌遲,但什么都沒有讓他死干凈來得讓人安心。
“該回府了,”陸階從逐漸聚集在嚴府門前指指點點的人群上收回目光,“接下來,也該為我們自己善后了。”
楊伯農點頭,指揮陸榮勒馬,馬車便又離開了人群熙攘的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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