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綽抬頭朝太子看去,上下一番打量,心頭就掠過了一陣涼風。
榻上的皇帝雖然身著道袍,渾身上下只有頭頂一根玉簪,右手一枚玉戒,但無論是這道袍的用料,還是這玉簪玉戒的質地,皆為非凡之物。
而反觀旁側太子,不但穿著一身舊袍子,并且里頭還以夏衣打底加塞,相形之下竟透出了幾分寒酸!
馮綽迅速看了一眼上方,然后低頭:“聽說殿下近日隨翰林院李學士習讀,這李學士崇尚‘魏晉名士自風流’,平日就散漫不羈,看來太子殿下也受了不少影響。”
頭頂上方有了嗤的一笑:“你是說太子這不是窮的,而是裝的?”
馮綽道:“老臣不敢!只不過太子殿下前來覲見皇上,卻如此儀表不整,老臣若不說是受李學士影響,倒有責怪太子殿下故意怠慢皇上之嫌了!”
說到這里他扭頭看向太子:“皇上嘔心瀝血為天下為朝堂,太子殿下不能分憂解勞便罷了,正當用心向老師學習治國之策,卻反而如此肆意妄為,難怪皇上動怒!”
太子臉色平靜地瞄了他一眼,并不說話。
陸階余光瞅著一臉凜然正氣的馮綽,攏著雙手眼觀鼻鼻觀心地站直。
要不怎么說這些人自大妄為呢?當眾都敢這般踩太子的臉,可想而知背后如何看待這位儲君!
毫無意外接下來皇帝就有動作了。
他拿起旁邊幾案上的一沓文書,照著馮綽臉上摔過去:“先看看它,再告訴朕,太子吃喝嚼用的花費,都落到誰的嘴里去了?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朕堂堂天子,親口冊封的太子吃不飽穿不暖,你馮綽來告訴我,這些年你餓著了嗎?你凍著了嗎?!”
那些文書紛紛落在面前地上,這些是戶部撥發款項的制式文書,每一張下方都有清晰的領取日期以及簽字畫押。
馮綽瞠目結舌,已不知該如何回話!
本朝建國到如今,已將近兩百年,兩百年里宗室代代相傳,人員已經發展到了一個龐大的數字!
皇帝自己也時常煩惱宗室人口過多,給朝廷帶來了負擔,故此對于各地皇親的情況鮮少過問,一律交給內閣處理,一副生怕沾惹麻煩上身的樣子。
如此狀況已不是一日兩日,也不是一年兩年,已經是幾十年來都如此,并且從來沒有出現過例外!
當今太子雖然身份不同,可因為是皇帝不情不愿立下來的,平日能不見則不見,一開始大家還有忌諱,后來時日一長,都明白太子在皇帝心中沒有什么分量,也就逐漸怠慢,照著對待宗室的規矩在行事!
太子在宮中如履薄冰,必然也是不敢去告狀的,以他的實力去對抗嚴家,那不是螳臂擋車嗎?
所以這些年里,并不曾出過簍子!
沒有人膽敢于嚴家掰手腕!
甚至所有人都認為直到皇帝殯天之時,都不可能會關心到他這個兒子,誰能想到在這節骨眼兒上他竟然會突然問起來?!
“皇上!”他咽著喉頭道,“臣彼時身任戶部尚書,具體辦事的都是下級官員,臣卻也不知何人如此大膽……”
“傳戶部主事!”
皇帝一語撂下,太監們便引了兩個人進來,馮綽定睛一看,竟然正是負責發放年例的兩個戶部主事!
……他們竟然早就進宮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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