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是非也回望著陸庭舟,仔細打量著他的表情,似乎是在猜想他所說的話有幾分真假。半晌之后,他突然問道:“你們陸家是不是每代都要出個情種?”
陸庭舟并不知他突然說這話的意思,但依舊恭恭敬敬地拱手彎腰。
“一向算無遺策的恪王爺,居然讓人在眼皮子底下將王妃劫走了,我想你肯定很惱火吧,”成是非站了起來,此時他站起來,可是他起身的時候還是扶了下面前的案桌。
謝清湛緊緊地盯著面前的人,他是成先生。這個認知顯然讓他迷惑,就在不久之前,謝清湛還聽到謝清溪在嘆息,這世上只怕再找不到比成先生更瀟灑自在的人了,可如今這個原本應該不知在哪座孤山中的人,卻獨居在恪王府的院落之中。
“這次是我一時大意,所以我懇請先生去救救清溪,”陸庭舟依舊沒在意成是非的嘲諷,恭恭敬敬地說道。
前一刻成是非還是他的階下囚,這一秒他就能恭恭敬敬地彎腰請他去救人,就連成是非都不得不佩服這位王爺的厚臉皮,以及不拘一格。
他說:“你手中有長庚衛,若是真的要想找出清溪,只怕三日之內必有消息。以你對清溪的感情,你肯定會親自前去救她。可如今你卻來求我救人,那只說明你有比這更重要、更無法撒手的事情要做。”
陸庭舟依舊垂著眉眼,身體彎曲,就連細長的脖頸此時折成一個弧度,一個恭敬又微妙的弧度。
“原來韃靼真的又要進犯了,這次他們肯定和五胡之間達成了協議,”成是非依舊扶著案桌,可是眼睛卻瞥到另一邊,盯著護著厚實窗紙的窗欞看去,卻是在自自語地說話。
謝清湛越聽越心驚,他沒想到陸庭舟居然要來求別人救清溪。他想開口,可是如今卻又什么都說不出來。
成先生是清溪的先生,可如今他明顯是被陸庭舟拘禁在這個院子之中。
“先生雖陸氏皇族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可是如今韃靼大軍隨時都會進犯我大齊邊境,到時候受難的必是大齊的百姓。我懇請先生以天下為重,”陸庭舟再次開口求道。
他語氣中竟是請求的意思,清溪必是被那些異族捉去了,至于是韃靼人還是五胡人,他至今都還沒有消息。但不管是哪種人,他們的目標必定是自己。
“可這天下又與我何干呢,”成是非此時轉頭盯著案桌,上面擺著的那本書正是這幾日他在看的塞外異志,上面記載著詳細地關于韃靼人和五胡之人,講述他們是緣起何處,以及一直的發展過程。
陸庭舟此時突然抬頭,問:“那如何為了清溪呢?她是您的弟子,如今她有難,還請你施以援手。”
成是非轉頭看著陸庭舟,待看了許久之后,才淡淡道:“當初若不是因為清溪,只怕你也不會留我一命吧?”
陸庭舟并沒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著成是非,懇求道:“請先生看在清溪是您唯一弟子的份上……”
“我去救清溪,讓我去,”一直沒有說話的謝清湛突然開口說道。
若不是他請清溪將小貂兄妹帶回葉城,今日之事就不會發生。從得知這件事開始,謝清湛心中的自責就一直沒有停止。
成是非抬頭看著他,過了許久才道:“你說的對,清溪是我唯一的弟子,我自然不會看著她出事。”
待陸庭舟和謝清湛從院子中重新出來,謝清湛忍不住抬頭對陸庭舟說道:“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是我大意了,”陸庭舟依舊提著宮燈,他并非安慰謝清湛,而是這件事他確實有責任。雖說謝清湛希望帶小貂兄妹一起走,但是若沒經過調查,陸庭舟是不會同意帶上這兩個陌生人離開的。
可現在看來,當初的調查肯定是出了錯,又或者是肯定哪里有紕漏,但他卻因為這兩人只是小村莊的村民,所以對他們疏于防范了。
陸庭舟輕嘆了一口氣,抬頭看著天上的星辰,今日又是個月明風清的夜晚,這樣的夜色下趕路,應該不會出事吧。
“王爺,他招了,”衛戌走到陸庭舟跟前,此時他們站在院子中央,對面房舍中反射的倒影,顯示一個人正雙手被吊起來,此時他慢悠悠地晃蕩著,頭垂了下來,似乎是痛苦極了。
謝清湛朝著窗上的剪影瞥了一眼,隨后便面無表情地看著衛戌。
衛戌說:“那個穆青說他確實是有個妹妹,只是那個親妹妹在他爹帶他們離開穆家村的時候就死了。后來她爹又帶回來一個姑娘,就是這個小貂。這個小貂就是頂著他親生妹妹的戶籍生活下去的,不過在他爹死后,穆青就和小貂一直又回了穆家村。”
穆青的爹是穆家村少有的讀書人,他們雖離開穆家村很久了,可是村民依舊對他們的回歸懷有很大的善意,所以即使有人覺得這個小貂和以前的小貂長得不一樣,也沒人提出來,畢竟女大十八變,又加上穆青他們離開穆家村快有七年了。
這也就是為什么,陸庭舟讓人去查了穆青和小貂的戶籍,一切都沒有問題的原因。因為這世上本就有穆青和小貂,只是原先的小貂死了,而后來便有個人頂著她的名字活了下去。
陸庭舟開始回憶那個女孩的長相,是漢人的長相,并沒有帶著明顯的胡人面相。而這種情況,只能說明這個小貂很可能是漢人與胡人的混血,又加上長久地在漢人地區生活,就連生活習慣都和漢人一模一樣。
此時他忍不住想到,如果小貂并非只有一個呢?
陸庭舟這才發現,一個嚴重又可怕的問題。
此時的謝清溪是在一陣搖晃之中醒來的,馬車正在全力地奔跑,而她則躺在馬車的榻上,這架馬車足夠的寬大,而此時坐在她對面的人則是安靜地垂著頭。
“你醒了,”似乎感覺到這邊的動靜,小貂抬起了頭朝這邊看。
“你想干什么?”謝清溪知道此時自己已經落在了小貂的手中。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小貂忍不住說道。
“不會傷害?”謝清溪看了她一眼,奮力地坐起身,此時她的手腳都被布條捆綁著,她只得撐著馬車的車壁,一點點地撐著自己起來。
謝清溪看著她,突然輕笑一聲:“你綁我為了什么?錢?或者是想要威脅王爺?”
如今在邊境,確實有商隊會被襲擊,這些胡人會綁架漢人商人,再讓商人的家人拿著銀兩來贖人。
“都不是,”小貂沉著地說道。
“我們漢人有句話叫士可殺不可辱,象我這樣的女子,一旦被綁,就意味著名節徹底毀去,所以即使你最后放我回去,那么我面臨的也只有一個下場,”謝清溪抬頭意味深長地看著小貂,見她臉色漸漸變了,便輕啟唇瓣淡淡道:“自盡。”
“不要,”小貂立即顫抖著開口,她道:“我不會傷害你的,你放心我只是想讓你幫我們完成一些事情,我肯定不會傷害你的。”
謝清溪看著她的表情,卻是閉上眼睛,再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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