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然后那位尊敬的大人就回去了……在把羅斯攪成一鍋加了番茄醬與牛肉汁的燕麥片粥之后,尤塞爾殿下。”美艷的女性吸血鬼族長猶豫了一下:“帶著所有能帶走的東西。”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至于太過咬牙切齒,帶走的東西里面還包括了那五百平方英尺的石板——而能夠在陽光下行動自如的吸血鬼都有著很強的力量,因為棘秘魑族的特性,他們外表的美麗往往昭示著內在的強大——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
她想她永遠也忘記不了——自己被召喚來的下屬在得知他們居然要干人類的拆卸與搬運工的活兒時……那個綜合了驚駭與扭曲的表情真可謂百年難得一見——也許自己那時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黑暗中,那位被棘秘魑族族長稱之為殿下的非人極其細微短促地笑了一下,就好像隧道深處流動的風一樣掠過吸血鬼敏銳的感官,:“無上的黑暗哪……請允許我們暫時為梵卓的‘無信者’(魔宴同盟的吸血鬼對非魔宴的吸血鬼采用的稱呼)們致以小小的哀悼吧——想必人類哪里已經熱鬧滾滾?”他的聲音像少年人一樣單調而清脆,但仔細品味,里面帶著花甲老人也不會有的疲憊與厭倦。
“羅斯官方堅決否認非人存在的可能性。”梅柯瑞爾恭謹地回答道:“所以為了協助政府平息此事,梵卓必定會進一步的隱匿與沉默——如果他們堅持要與人類合作下去的話,”她忍不住補充道:“您覺得,我們是否有必要嘗試一兩次小小的‘圍城’(圍城:奪取密盟控制下的城市的行動)?”當然,那位大人所造訪過的地點已經剩不下什么了……不過折損了大半力量,又在人類同盟者的壓迫與威脅下的梵卓必定無法在此時有什么太過鮮明的大動作——屬于魔宴同盟的吸血鬼們完全可以乘著敵人虛弱無力的時候奪取他們的領地與血食。
“我覺得羅斯未必會歡迎我們,鑒于梵卓已經在那里經營了上千年,而教廷此時又對其關切備至。”隱藏在黑暗中的吸血鬼伸出手,輕輕拿起那些被擺在人字形酒架上的瓶子,依順時針方向稍微轉動一下,然后再放回去,為了使葡萄酒中的沉淀物能完全、均勻的滑落下來,這過程不時得需要人類稍稍幫忙一下。這就是“轉瓶”;一種在19世紀才明出來的新技術,雖然實驗過多種借重機械的作法,但是要找到能完全令人滿意,可以取代人類雙手的替代品尚有待繼續努力。這是一項冰冷,無趣而寂寥的工作,高明的轉瓶工人,1小時可以處理多達3ooo瓶的酒,而黑暗中的吸血鬼,度幾乎只有他的一半,但細致程度最起碼有著人類的三倍以上,他取放酒瓶的動作,輕柔準確地就像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在幫助自己第一個孩子學習翻身——人類的大部分父親都無法表現的像他那樣慈愛,溫柔,富有耐心呢。
“不。”
他說,緩慢地向前移動著,并.且沉默下來,他一直走到地窖用來透風的天窗下面,這個天窗與人們在其他地方看到的有所不同,位于巖壁內的地窖頂端是一整塊的巖石,而天窗只是在巖石板塊上鑿出的幾個洞眼,雖然風可以進來,但略略上升的面保證光線無法射入——與梵卓在秘隱同盟中的地位相似,勒森魃族是魔宴同盟的支柱與控制者,他們指導(有時是鞭打)著魔黨,使之成為一個不會萎縮與退化的整體——他們力量強大,尤其是在黑暗中,但與之相對的,陽光對于他們也會形成更大的損傷。
天窗中透出的白色光線在酒架.上方的墻壁上形成一個精妙的王冠圖案——勒森魃族的標志,作為一個優雅的墮落者,崇敬高貴與殘忍的勒森魃族很注重這些細節,尤塞爾微微抬著頭,凝視著那個標志——微弱的天光下,即便是人類也能看清他的模樣,令人驚奇的是,對于一個行事野蠻暴戾的非人同盟領來說,他的外表顯得過于柔弱與纖細——他的頭攏在單薄的肩膀后面,就像是儲存多年的葡萄酒呈現出半透明的紅色,那種在光線暗淡的地方看上去是一片黝黑,需要透過強烈的陽光才能欣賞到的那種寶石紅,不是人們常見的那種火紅,磚紅,珊瑚紅,也不是血液凝結后的那種死氣沉沉的黑紅——他有一雙漂亮的黑眼睛,略高的顴骨與鼻子,雙唇的曲線尤其優美,如果讓一個經驗豐富的人類學家來辨識的話,他大概可以很輕松地分辨出這是一張應該歸納在“西弗地猶太人”類別中的面孔。
西弗地猶太人是一個善于經.商與醫術的氏族,他們沒有國土,只有過人的智慧與堅韌的意志,虔誠的信仰,可悲的是他們雖然與舊約公教的信徒信仰同一個神祗,卻從兩千年前就被當作“異端”與“偽信者”看待——不止一次地,他們被理所應當地污蔑,嫁禍,或者以莫須有的罪名被成群地驅逐,殺害,販賣——最后一種方式僅限于美貌的少年與少女,在黑暗中的王者還是個人類時或許也曾經是其中的一員,尤塞爾這個名字迄今為止還經常在這個性情頑固刻板的族群中出現。
但現在已經沒有人或非人可以得知他的過去了,.他已經存在得足夠長,長的可以憑借時間抹去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跡。
擁有著少年外表的吸血鬼統治者在光線組成的.王冠下靜靜地思考了一會,仿佛要將棘秘魑族族長先前的話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拆開來仔細品味一番,:“那管血液——親王自愿獻出的血液是屬于哪個氏族的?”他突兀地問道:“梵卓?還是諾費勒,或是安納多?”
“呃……很抱歉,”梅柯瑞爾遲疑了一下:“被那位大人拿.走了。”從容不迫地放進自己的口袋,好像那只是一瓶他寄存在酒吧柜臺的葡萄酒。
“為什么不阻止?”.即便同為黑暗中的存在,親王的血仍然不應該在這種情況下被一個亡靈法師拿走——他毫無疑問地會善加利用。
“……”為什么?梅柯瑞爾皺了皺眉,那種令她窒息的感覺再一次涌上來,雖然她知道自己并不需要呼吸,但手指仍然情不自禁地撫摸上自己的咽喉,似乎可以就此觸摸到那根隱型的絞索。
“你畏懼他。”
“不。”棘秘魑族族長條件反射般地回答道——隨即她就被拋起,摔在冰冷堅硬的巖石墻壁上——勒森魃族族長的手按在她的胸膛上方,洶涌澎湃的力量從細長的手指間展開,壓迫著她的整個身體向后,陷入粗糙的巖石墻面,梅柯瑞爾可以聽見自己的骨頭與肌肉,還有內臟出汩汩唧唧的聲音,就像被老式的螺旋壓榨機壓榨著的葡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