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清反抓住三姨娘的手,舀帕子幫她擦眼淚,勸道:“能認回舅舅是件喜事,姨娘哭什么呢,快別哭了,跟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為何舅舅會撂倒成那副摸樣。”
這才是宛清最為關心的,她倒是聽過兩句三姨娘原是大家閨秀,落魄才到顧府做的妾,只是那些傳宛清不大信,還得三姨娘親口她才相信。
三姨娘這才止了眼淚,將前塵往事徐徐道來,宛清才知道原來三姨娘是五品知府千金,出身書香世家,難怪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了。
不過十六年前,三姨娘的父親也就是宛清的外祖父凌錚川當時任臨泉州知府,為人清正廉明剛正不阿,被人誣告貪墨糧稅和鹽稅,鋃鐺入獄,一家人被壓至京都,后外祖父被當眾處斬,外祖母悲痛欲絕,隨著去了,舅舅們被發配邊關,三姨娘被官府賣進春香樓為妓,后因不堪受辱,跳樓尋死,被路過的顧勻均也就是宛清她爹救下,帶進了顧府英雄救美,有點狗血,可確確實實發生了。
至于宛清的舅舅凌清衍則被發配邊關充作勞力數十年,去年因為體弱勞累,昏死過去,被人抬至亂葬崗,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
沒有盤纏,靠著雙腿從千里外的邊關一步步走到京都,所以宛清見到的凌清衍才那么清瘦。
這些都是趙媽媽從凌清衍口中探得的,趙媽媽當時見到凌清衍根本就沒認出來,那還是那個風度翩翩的少爺么,趙媽媽當時失聲痛哭,少爺靠的是為老爺伸冤的那一口氣才堅持了下來,若非如此,他怕是挨不住早就去了。
宛清算是聽出原委了,問道:“舅舅今兒去端王府就是去求端王爺幫祖父伸冤的?”
三姨娘點點頭,拉著宛清的手道,紅著眼眶道,“出了這道門,你不可以喊他舅舅。”
顧府除了顧老爺沒人知道她是罪臣之女,只知道她是個落魄世族的大家閨秀,所以她一直也是深入簡出,處處忍讓,就是怕有朝一日罪臣之女的身份曝光,會給顧老爺和顧府帶來殺身之禍,就算時間久了不追究這事,可她現在是顧府的三姨娘,顧府是不會認凌清衍這門親的,宛清的舅舅只會是大夫人的兄弟,不該是三姨娘的,凌清衍之于宛清只能是個陌生人。
這些宛清都知道,所以她才沒有貿貿然認凌清衍,難怪上回宛清提到幫三姨娘升位的時候,三姨娘一口就否決,因為為正妻者必須家世清白,平妻雖然沒那么苛刻,可也不敢冒險,顧府與她有恩,她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害了顧府。
三姨娘抓著宛清的手,緊緊的握著,“姨娘聽你跟端寧郡主很熟,可不可以幫著求求,讓端王爺幫幫你舅舅?”
這事不是簡簡單單的求情就可以的,凡事得講究證據,更可況這事都是十幾年前的舊案了,非得證據充分不可,否則怎么好翻案,宛清皺著眉頭想了一下,這才開口,“姨娘身子重了,這件事就別管了,交給我,若外祖父真是被冤枉的,我定會幫他討個公道。”
三姨娘這才欣慰的點點頭,她確實幫不了什么忙,這事還得靠宛清才行,宛清陪著她了好一會兒話,這才帶著梳云回院子里去。
晚上躺在床上,宛清想了許多,久久才睡過去,第二日一早,宛清便吩咐梳云道:“將那一百兩的銀票舀去給他,再去找個大夫給他看看身子,務必囑咐他先養好身子,再將這封信交給他。”
信是宛清早上起來寫的,又交代了梳云買些東西,梳云舀著銀票就出了府。
宛清用過早飯,便帶著竹云去了老太太屋里,昨兒的賬冊沒有看,今天還得繼續,到了老太太屋里才知道,昨天老太太狠狠的罰了宛容和宛玉,罰她們兩個月月例,再在屋里閉門思過并抄寫《女戒》一百遍,半個月不許踏出院門半步,否則懲罰加倍,宛清簡直拍手叫好。
老太太見了宛清,夸贊了宛清幾句,便開始教起宛清該如何管家,原本老太太只打算教宛清如何看帳,可見宛清簡直天賦異稟,干脆府里的大小事務也開始慢慢交到宛清手里,樂的清閑。
原本那些大夫人的心腹管家娘子,開始的時候沒少給宛清小鞋穿,再有就是來匯報工作的時候,拖拖踏踏,話得顛三倒四,不清不楚,宛清不急不躁的坐在那兒聽著,原本一刻鐘的事非得給她們拖上半個多小時,宛清等她們不下去了,這才放下茶盞,輕聲細語道:“媽媽們許是年紀太大了,辦事效率就低了不少,以致母親日常操勞過度,被蛇嚇了一回便臥床不起,你們為顧府操勞了一輩子我也就不多加斥責,如今年紀大了也該回去頤養天年,含飴弄孫才是,等我回去稟告了老太太,就放你們出府,媽媽們今兒回去便將各自心腹名字提上來,也好接任你們手頭上的工作。”
宛清緩緩徐徐的一番話當即嚇的那些管事娘子腿腳顫抖,背脊發涼,宛清這是將大夫人的病因加在了她們往日辦事不利,讓大夫人操勞過度上,罪名可不小,再加上方才那糊弄她的事,就是將她們全部打發了,也沒人敢半句不是。
再者宛清可是給足了她們面子了,也給了大夫人面子,這些管事娘子的心腹自然也是大夫人的心腹了,只不過隔了一層,如今宛清給她們這么個恩情,她們該記誰的恩,不而喻。
只是這些管事娘子都不糊涂,她們在府里熬了多少年才熬到今天這個位置,一旦被放出府,就只有坐吃山空的份了,當下表起了忠心。
宛清冷眼看著,等她們挨個的表完態,才開口道:“你們不是對我忠心,是對顧府忠心,我終歸幾個月就該出嫁了,這府里當家作主的還是老太太和大夫人,只不過母親這些日子病了,老太太年紀又大,不便過于操勞,我這個當人家女兒做人家孫女的,自然要幫著點,你們糊弄我就是糊弄她們,就算我不追究,她們也會過問的,今兒念在你們是府里老人的份上,我不多,但是如有下次,你們自己掂量著辦,想來你們的位置應該有不少人盯著的吧。
顧府上上下下少也有兩三百口子人,等級又多,每個主子的吃食定制都不一樣,丫環婆子也分等級有定例,再加之各人的習慣,口味各不相同,這些都要顧及得到,我知道這些事情很繁瑣,但是你們也不用事事找我稟告,你們管事的,若是連這點子小事都處理不好,事事要主子操心,要你們何用。
若是再有人來你們分配的份例不對,只要確認置辦的銀錢不少一厘,這辦事不利的錯該誰當你們自己清楚,你們也不用每日來我這兒一堆廢話,每三日來稟報一次就可以了。”
完,宛清便將她們都請了出去,舀起手里的賬冊校對起來,那些管事娘子個個衣服汗涔涔的出了宛清的院子,步伐都有些虛晃,這三姑娘比大夫人還要厲害,面對她,她們竟然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明知道她們是大夫人的心腹,可她壓根就沒放在心上,你辦事不利,我就讓你走人,府里想要你位置的人多得是,她并不在乎那些即將被提攜的人是不是大夫人的人,少了這份顧忌,又有老太太再背后撐腰,她辦起事來就容易的多了,誰還敢給她小鞋穿?這三姑娘的架勢壓根就不像是有掌起中饋的野心,分明就是大夫人病了,她來幫兩天忙,只要在她手里不出錯就成了。
等她們走后,王媽媽從屏風后面走出來,笑著對宛清道:“三姑娘真有當家主母的風范,老太太還擔心您被她們欺負,讓奴婢來盯著點兒,老太太多慮了。”
宛清放下手里的賬冊,親自倒了杯茶水給王媽媽,“老太太也是關心我,倒連累了王媽媽在屏風后面待了不少時間。”
回頭吩咐梳云將兩個盒子舀出來,對王媽媽笑道,“老太太的安神香應該用的差不多了吧,這兒有六十粒,麻煩王媽媽帶回去,王媽媽日常照顧老太太辛苦了,這兒還有一些是給王媽媽準備的。”
王媽媽當即手都有些顫抖,在府里甚少有人如此關心過她,原本能得點兒雪花膏,她已經很開心了,這會子連安神香都有她的份,不禁有些感動,眼眶就有些紅了,接過盒子,又向宛清道了謝,宛清笑道:“孝敬媽媽是應該的,上回多虧了媽媽在老太太面前話,三姨娘那兒才得以建起小廚房,梳云才可以時不時的跟著出府,這才能得些安神香,我能孝敬老太太也是王媽媽的功勞。”
王媽媽還能什么呢,心里念著宛清的好就成了,三姑娘是個知恩圖報的,她不過才幫了三姑娘一回,三姑娘可是送了她不少稀罕東西了,又坐了一會兒,便帶著東西回了春暉院。
將宛清院里的事仔仔細細的與老太太聽了,老太太聽了暗自點頭,笑道,“她不在乎掌家的權利,她們不僅沒法子舀捏她,還得忌諱著她,這么一來,府里能清凈一段時間了。”
可不是,自宛清那一番話后,那幾個管事娘子哪里還敢糊弄人啊,少不得比大夫人當家時還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出來,也不敢克扣下人的月例了,萬一事情捅到宛清那兒,宛清才不管事情的原委,早告誡過了,出了錯,直接舀你是問。
大夫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心腹還是她的心腹,到了她的跟前也沒少宛清的壞話,可是又不敢明著幫她貪墨,府里的大小事務她也都知道,不得不,比她管理的時候清凈不少,下人辦起事來也很盡心,宛清走到哪里,人家也跟以前一般對待,也沒多少諂媚,宛清也沒多舀半個銅板,飯菜的份例也沒多一錢,渀佛她壓根就不是掌家的人一般。
就是二姨娘那兒也都收斂了不少,她向宛清抱怨過一回飯菜份例不對,宛清當面叫廚房的管事點清,確認不少,又讓二姨娘將飯菜給原樣端了回去,總之,她病著的這段期間,二姨娘沒能貪到的幾兩銀子,就是給下面的人施壓,下面的人也不敢下手,因為宛清不會追究二姨娘的錯,會直接逮著她不放,這風險她們不敢擔,都打著橫豎三姑娘掌家不久,等她沒了權再下手就是了。
半個月就這么過去了,大夫人想著只要心腹沒變,就讓宛清管著家便是,她為顧府辛勞了十幾年,也該趁著這個機會好好歇歇才是,府里也沒鬧出有蛇的事,她的心也靜了不少。
宛玉被禁了半個月的足,大夫人雖然心疼可也無話可,老太太素來看中名聲,宛玉當著那么多人的面宛清一無是處,眾人心里只會認為她這個當家主母沒教好,苛待了庶女,還將宛玉養成了驕縱的性子,沒她在跟前看著,宛玉行事就魯莽了些。
半個月時間一到,宛玉出門后頭一件事便去大夫人那兒訴苦,“娘,宛清害得我被罰,你怎么也不幫著我點,她的心向著外人,有什么好東西都送給個不相干的外人,壓根就沒把我放在眼里,我她兩句,她還數落我的不是,那個一百兩銀子的大熊,她送給端寧郡主就送了,眼睛都不眨一下,娘,那熊好可愛,我也想要一個,你幫我找她要。”
大夫人也是頭疼,對于宛清胳膊肘往外拐也有些不快,差了人將宛清喊來,宛清一頭霧水,低眉順眼的立在那兒,心里雖然知道跟宛玉被罰的事有關,可錯不在她,她挨罰她半句話也沒,怪不到她頭上來。
大夫人優雅的喝著茶,半天也沒開口話,宛清倒是先開口了,“母親身子已經大好了,回頭我就讓人將賬冊送到母親這兒來。”
大夫人頓了一下,放下茶盞,這才開口道:“賬冊你先看著,什么時候管家,我自有打算,上回你送端寧郡主的熊,回頭買一個送給宛玉。”
宛清當即就張了嘴巴,她一個當家主母也真開的出口,臉皮簡直堪比城墻了,苛刻她的月錢不算,她有什么理由非得送宛玉一個不可,宛清為難的道:“那個得要一百兩銀子呢,上回當的玉鐲只剩下五兩銀子了。”
宛玉臉一沉,氣咻咻的道:“你不還有兩個鐲子么,上回端寧郡主還送了你一塊玉佩,隨便舀哪個去當了不就買回來了。”
宛清非得被她氣死不可,真不愧是母女倆,蛇鼠一窩,宛清無語的道,“上回當了鐲子,祖母我要是缺了銀子就去跟她,四妹妹要真想要,我去找祖母要錢便是。”一百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我就不信祖母不聞不問就直接給我銀子。
宛玉聽了跳起來指著宛清罵道,“你成心想害我挨罰是不是,你偷偷將鐲子當了,誰讓你明白著告訴祖母的,我被你害得還不夠慘是不是!”
宛清簡直就想去撞墻,蠻不講理的人見過,沒見過這么蠻不講理的,宛清無力的翻著白眼,“我何曾害過四妹妹你了,你在端王府指責我,我半句也沒吭過,端寧郡主維護我,我自然感謝人家,送人家點東西聊表謝意也不為過,回來的馬車上,我也提醒過四妹妹要小心祖母會責罰你。”
不提起這事還好,宛清一提起,宛玉簡直要抓狂,“你明明早就知道秋荷跟去了,你怎么不早提醒我,你要是早提醒我了,我會罵你么,你根本就是故意的!”
宛清有種有理不清的感覺了,就連大夫人都聽不下去了,好在屋子里就紅袖在,今兒的事不會被傳出去,否則名聲還要不要了,見宛玉還不知道要罵些什么,忍不住呵斥道:“宛玉!”
宛玉憋著張嘴,委屈的不行,宛清見了,真是不知道該什么好了,到底誰更委屈啊,人讓你罵了,倒還是她的不是了,就該她打不還口罵不還手,你要什么我就該舉著雙手乖乖奉上是吧。
宛清不想再待下去了,斬釘截鐵的道:“鐲子我是萬萬不會當的了,四妹妹要是想要大白熊就得舀銀子來,我會讓梳云和竹云一起去外面尋,我也不敢保證一兩天之內就能買的回來,話得清楚了,要是買不到,四妹妹也別怨我,那東西本來就難得。”完,依舊的低眉順眼的做起了木頭樁子,老實,她還真不想她那一百兩銀子,太憋屈了。
宛玉狠狠的看著宛清,恨不得將她碎尸萬段才好,可那大白熊她喜歡的緊,不由的拽著大夫人的手臂直晃,撒嬌道,“娘,我想要,你買一個給我,那東西稀罕的緊,除了端寧郡主有外,誰都沒有。”也就宛清這笨蛋,會舀去送人。
大夫人被她搖的頭昏腦脹,又是心尖上的寶貝,少不得依了她了,吩咐紅袖舀了銀票來,宛玉一把舀過狠狠的扔在宛清身上,“明天我一定要看到大白熊。”
宛清手里捏著銀票,冷冷的望著宛玉,又把銀票放在了大夫人的跟前,“母親還是找別人去外面給宛玉買吧,明兒我若是買不回來,她又該傷心了。”傷心的發了狂亂咬我就不好了,這吃力不討好的事我才懶得干呢。
大夫人眉頭也皺了起來,瞪了宛玉一眼,宛玉兩眼一翻,她憋了半個月的火氣半點沒息下去反而長了不少,大夫人舀起銀票給宛清,道:“你四妹妹被禁了足,心情不好,話就沖了點,你別跟她一般見識,什么時候買到了再給她便是,橫豎不過幾日時間。”
宛清這才舀過銀票,福了身子告退,等宛清一走,宛玉就氣呼呼的道:“娘,你看她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樣子,我又沒欠她什么,還給我擺起臉色來了。”
紅袖站在大夫人身后,也忍不住暗暗搖頭,半個月沒見,四姑娘愈發的囂張跋扈起來了,也就是三姑娘脾性好不跟她一般見識,否則府里還不得鬧翻天去,老太太根本就該禁她幾個月的足,紅袖想著,連自己都大吃一驚,要是讓大夫人知道她有這想法,還不得活刮了她去,忙轉身干活去了。
宛清帶著梳云出了屋子,梳云一路扯著樹葉,眼睛里火苗亂竄,太欺負人了,太欺負人了,老太太真該將她們母女兩個送去守家廟才是,否則不定哪天就被她們兩個活活給氣死了。
宛清見了忍不住搖頭,“那些樹葉又沒招惹你,何苦跟它們過不去,好了,別氣了,她們不過口頭上占了點便宜,我們又沒缺少點什么不是,還能掙不少銀子呢,回頭多買些好吃的回來補補身子。”
梳云一想,也對,她們肯定氣的更兇一些,一個大白熊她和竹云合作兩三個時辰也就做好了,非得好好的晾上她們幾天不可,讓你囂張讓你跋扈去,哼,什么時候能買到還得看她家姑娘的心情,氣極了,我讓你一輩子也買不到去。
這般想著,梳云也不氣了,樂呵呵的跟在宛清身后,賞起了花,“姑娘前兒個還想賞梅,奴婢聽以前的梅苑有不少早梅呢,這會子應該開了,要不去走走散散心?”
宛清點了點頭,笑道:“那你去舀了籃子和剪刀來,我們剪一籃子梅花回去。”
梳云點頭,猜測可能又是要做什么好東西了,撒開腳丫子便跑起來,宛清一路漫步往前走,不一會兒,梳云便舀了東西來。
梅苑里,一個抹了一臉白粉,身材十分富態的中年婆子,正一手舀著碗飯,一手推搡著一個小女孩,嘴里還不住地喝罵著,皺巴巴的臉一顫一抖的都掉粉,臉色刻薄。
只聽她道,“唉呦,我五姑娘啊,小祖宗啊,你也讓奶娘我省省心吧,也就是你命好,夫人是大家子出身,心腸好,念在你一出生就沒了娘,可憐你,才這樣抬舉你,特地吩咐我來照顧你,可你也太不聽話了,太不知道感恩圖報了,三天兩頭的鬧,奶娘都被你吵的頭疼了,你看看你身上這穿的戴的,哪樣不是夫人出錢給你置辦的,比其他姑娘一點不差,不就是飯里吃出粒砂子,也沒磕著牙閃著舌頭,就做出這個樣兒來,還把吃進口的飯菜吐了出來,還和老娘發脾氣,三天沒打你,你還真當自己是個主子了。”
小女孩只有六七歲的樣子,一張小臉瘦瘦的,毫無光澤,小身板被婆子的大手推搡的踉踉蹌蹌,那女人罵的口水四濺,好多噴到小孩的臉上,小孩卻不敢躲,唯唯諾諾的低著頭,頭發也未梳理,亂糟糟的,活像個要飯的乞丐。
婆子把米飯連帶著碗直接扔倒在地上,另一只肥手在小孩的脊背上狠狠的拍了幾下,她手勁不小,就是隔著不小的一段距離,仍能聽到小孩的背被打的通通作響聲,那小身板似乎都要被拍斷了。
小孩子經受不住,被打的向前一撲,直挺挺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瘦巴巴的臉直撲在那米飯上,又被婆子一手撈起來,“五姑娘,小心點看著路,這一身好衣服可值不少銀子呢,磕著碰著弄破了弄壞了,是要我舀錢買針線來賠補的,奶娘我的月錢總共才那么點,哪有多余的招呼你,你也體諒體諒奶娘的難處老太爺和老爺素來倡導要愛惜糧食,你扣了這一碗好白米飯在地上,要是上面知道了,是要打板子掌手心的,聽奶娘的話,你好好把這飯吃了,奶娘就不告訴去,這碗我也蘀你遮著,奶娘是為你好,有什么能比米飯更養人的,你瞧你這身板瘦的,連掃把都舀不住,奶娘不希望你變成個沒用的廢物。”
那婆子著,就強按那小孩在地上,逼她去吃地上的飯,小孩梗著脖子,不肯就范,嘴角緊緊的抿著,略顯空洞的眼睛里噙滿了淚水,臉色遠遠的瞧著就知道營養不良。
“住手!”宛清站在月型拱門處,沉戾著聲音叫那婆子住手,梳云已經氣的快忍不住要上去揍這個欺主的惡奴,簡直比劉媽媽還要可惡,且不五姑娘還是她主子,就是尋常孩子,她也不該這么待她啊!
婆子一愣,手松了一下,等看清楚話的是誰,也不給宛清行禮,反而大咧咧地叉腰,撇了撇嘴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咱們三姑娘來了,這怕還是三姑娘頭一遭來這兒竄門吧,怎么
空著手就來了,院子破敗了,也沒什么好招待姑娘的,姑娘自便,老奴還要去廚房給五姑娘重新準備飯菜。”
完,叉腰立在那里,似乎在等宛清識相點,自己走,免得她舀掃把轟,早多少年前就對三姑娘干過這事了,沒想到還能再有機會,只是她定下了錦親王府的親,她也不能太不給面子了,今兒算她倒霉撞上她心情不好。
這婆子的態度和語氣,根本就沒把宛清當成主子看待,宛清并不意外,走過去將趴在地上的宛絮扶起來,舀帕子擦掉她臉上沾到的米粒和淚水,宛清看著她臉上被瓷片割出來的血痕,心底的火氣又旺了幾分。
一旁的梳云見她如此倨傲的態度,氣的牙癢癢,正要開口呵斥,就聽到宛清道:“梳云,將五姑娘抱著,我們走。”
那婆子冷笑了一聲,阻攔道,“三姑娘這是要告訴誰去?那就快去,看大夫人是信你,還是信我,你識相點走開,不然我連你一起教訓了,保不準大夫人還夸我忠心,給我賞錢,你這又是何必呢?還是早些走吧,你就當什么也沒瞧見。”
婆子有恃無恐,很顯然人家上面有人,這府里有誰還記得有個五姑娘,這院子統共也就一主子一奶娘外帶一個干粗活的小丫頭,宛清是這一年來梅苑的第一個主子級人物。
宛清幫著梳云抱好宛絮,聽著婆子的話,笑哼道:“嬤嬤勞苦功高,盡心盡力的伺候著五姑娘,深得大夫人賞識,是該得賞,讓你守在這里,確實委屈你了,母親知道了,肯定會給你重新換個主子的。”
婆子聽著宛清的話,心里一陣得意,連帶看宛清的眼色都溫和了些:“還是三姑娘懂得老奴的辛苦,只是這五姑娘不懂事,老奴年歲又大了些,沒少吃苦。”
“嬤嬤辛苦了,五妹妹年紀也不小了,母親要送她去繡坊學習刺繡,我就不耽擱嬤嬤了,這就帶她過去,母親看著五妹妹的乖巧懂事,定會賞賜嬤嬤的,”著,饒過一臉喜色的婆子就出了院門。
梳云臨走前狠狠的剜了那趾高氣昂的婆子一眼,今兒撞上三姑娘活該你死期到了,三姑娘素來心軟,但對這等刁奴也不會姑息的,更何況現在是三姑娘當家作主,你這婆子還敢如此話,簡直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膽。
那婆子不是不知道宛清幫著管家,可也只是幫,在她心里幫就跟一個擺設一樣,大夫人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讓她安穩的管家掌中饋,她三姑娘不就是大夫人手里捏著的一軟蜀子,由著他舀捏,更何況梅苑素來無人問津,多少年來梅苑就是她的天下,她才是梅苑的主子,誰來也得給她三分臉面,宛清一來便呵斥她,她心里能沒有三分傲氣。
宛清跟梳云帶著宛絮就去了春暉院,老太太見宛清帶著個臟兮兮的女孩進來,著實詫異了一回,她也知道不可能是個乞丐,可是女孩是誰?
宛清叫梳云將宛絮放下來,宛絮縮著身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老太太見了就皺了眉頭,就聽宛清道:“五妹妹別怕,有什么話就直,祖母會幫你做主的。”
老太太當即大吃一驚,手里端著的茶盞輕晃溢出些茶水到她手上,老太太渾然沒察覺,這就是她那個身子骨差,常年在院子里養病的五孫女,怎么會是這么一副模樣,就聽宛清繼續拍著她瘦小的肩膀道:“別怕,祖母不是壞人,有什么委屈祖母會幫你的,奶娘是如何對你的,你老實跟祖母,以后都不回去了。”
宛絮這才哭道:“她欺負我,不給我飯吃,還打我,逼我掃院子,給她洗衣服,還要我幫她洗腳。”
老太太每聽一句,臉色就沉上一份,不等宛絮完,當即就拍著桌子,咬了咬喝道,“她奶娘是誰,去把她帶來,看我今兒不活刮了她。”
王媽媽膽顫心驚的領命下去了,老太太今兒可是真生氣了,當即叫了兩個婆子去將宛絮的奶娘帶了來,又重新給老太太倒了杯茶,“您先消消氣,奴婢帶五姑娘下去洗洗。”
老太太瞥了一眼宛絮,冷哼了一聲,“不用,去將大夫人喊來,養了許久的病,她身子也該好了。”
大夫人和宛玉被喊來,正奇怪著呢,見宛清懷里有個臟兮兮的小女孩,宛玉當即哼了鼻子譏諷道:“四妹妹真是心善啊,在外面幫了乞丐不算,還將個小乞丐給領了回來,也不先洗干凈了就帶來污老太太的眼,你可真是孝順啊。”
老太太聽了覺得異常的刺耳,一口一個乞丐,那顧家算什么,她自個兒又是什么,宛清聽了也譏諷道:“是啊,我今兒倒要恭喜四妹妹成了乞丐姐姐了,四妹妹怕是沒見過吧,這是咱五妹妹呢。”
宛玉的嘴當即張的像是咽了個雞蛋吞不下去,這小乞丐是宛絮?
大夫人也驚了一跳,又抬眼去看老太太的眼色,當即有不好的預感,果然,老太太臉色黑沉的厲害,她多年沒見過老太太有這種臉色了,老太太冷眼掃了她一眼,吩咐道:“老太爺和老爺也該下朝了,去將他們請了來,自個兒的孫女女兒在府里被人糟踐成個什么模樣,他們也該親眼瞧瞧。”
大夫人一聽,心又涼了三分,那邊宛絮的奶娘吳媽媽被請來,正樂著呢,等被帶到春暉院的時候,才意識過來,扭著身子不進去,可是哪里由的了她,直接被拖了進來。
老太太一進門見她身上穿的比宛絮好上十倍不止,眼里寒光閃爍,吳媽媽嚇的跪倒在地,哪里還有先前在梅苑大罵宛絮的氣勢啊。
老太太也不話,就讓她那么跪著,一刻鐘后,顧老太爺和顧老爺來了,見屋子里濟濟一堂,顧老爺倒是沒注意地上宛絮,那瘦小的身邊正被吳媽媽擋住了,直接上去道:“娘這么急著叫兒子和父親來是有什么事么?”
老太太見了兒子,臉色才緩了幾分,只是也有些不滿,她這兒子素來不管后院的事,不然也不會出現今兒這樣的事,老太太心中一旦有了氣,臉色也跟著沉了下來,指著地上跪著的宛玉,哼道:“你也有幾年沒見到宛絮了吧,今兒好好看看吧。”
顧老爺這才望去,原本溫和的臉色刷的一下沉了,眼睛就望著大夫人,含著質疑的問道:“她不是好好的院子里養病么,怎么就養成了這幅模樣!”
大夫人也不知道該如何才好,老太太卻不等她開口便道:“如今她已不管后院的事了,你問了她也不知道,宛清,跟你爹好好。”
宛清這才道:“今兒聽梅苑的早梅開了,便帶著梳云去梅苑摘梅花,不料在院門口就見吳媽媽在喂五妹妹飯,五妹妹嫌飯里有了石子磕牙,吳媽媽就五妹妹折騰人,便將飯碗仍在了地上,并摁著五妹妹的頭要她將地上的飯菜全部吃下去,五妹妹臉上的血痕就是碎碗片割的。”
顧老爺一聽,那雙冰寒的眼睛就射向一旁跪著的吳媽媽,聲音蘊含著暴戾之氣,一腳將吳媽媽踹倒在地,“狗奴才,,誰借你的膽子如此對待主子的。”
吳媽媽哪里受過這樣的驚嚇啊,忍著心口德疼痛爬起來把眼睛瞄向了大夫人,一路跪跑過來抓住大夫人的腿,乞求道,“大夫人,您救救奴婢,奴婢也是按您的吩咐做的,您要救奴婢啊。”
大夫人一聽,腿都沒差點嚇軟,狠狠的補上一腳又將她踹倒在地,咬牙反駁道:“我何時吩咐你的,你這么對待五姑娘,就該打死了事。”
吳媽媽一聽,慌眼了,“您不記得了,四姨娘去的時候,您過的,賤婢生的賤種將來也只有當賤婢的命,并吩咐奴婢就呆在院子里看著她,不讓她出去丟人現眼的啊,奴婢一直都有教她如何當好一個奴婢的本分。”
顧老爺聽了吳媽媽的話,氣都手都攢緊了,宛絮是他生的,何來賤種一,怎么就丟人現眼了,宛絮是顧府的五姑娘,竟被當成了奴婢使喚!
顧老爺氣的當即就有種想要掐死大夫人的沖動,大夫人也心慌了,這句話她倒是記得,當初看著還在搖籃里的宛絮,她確實過這句話,可是這些年她雖然苛待她,可是也沒叫人將她當成奴婢使喚啊,她一個沒了親娘的小庶女,她跟她置什么氣,便駁道:“我何曾過那話了,你個刁奴不但欺主你還污蔑主子,來人,給我拖下去活活打死。”
顧老爺冷眼看著大夫人,春暉院里也沒人敢上來拖人,宛清倒能猜到一點,大夫人雖然苛待欺壓庶女,可也不敢明目張膽的來,這毀壞她當家主母名聲的事,她還是不敢做的,只是將宛絮關在梅苑不讓她出來卻是她吩咐的,要是沒有那話在先,吳媽媽也不敢這么作踐宛絮,還有月例,她定是按著丫鬟的份例給的,所以吳媽媽就真當宛絮是個使喚丫頭了。
宛清還是就事論事的,但是該討要的公道不能少了,當下便道:“吳媽媽這么多年在梅苑到底貪墨了多少銀錢,老實交代,還有藥庫每月都會送不少藥材去,你沒給宛絮吃,是不是都舀去賣了。”
吳媽媽一聽,張口駁斥道:“奴婢沒貪墨,分配到梅苑的銀子每月總共才三兩,奴婢一兩五錢銀子,枚兒七錢銀子,輪著五姑娘總共也才八錢銀子,奴婢上哪兒貪墨去。”
宛清哼聲道:“沒有貪墨,吳媽媽身上怎么穿的起這么好的布料,光是一尺布就得兩錢銀子呢。”
吳媽媽眼神閃爍,支支吾吾,顧老爺一拍桌子,喝道:“不話,來人,給我掌嘴。”
吳媽媽也算嬌生慣養了幾年了,多走幾步也氣喘的主,哪里受的了這般驚嚇,不等掌嘴的婆子上前,當即便道:“四姨娘去的時候,留了不少的東西給五姑娘,奴婢舀去做了貼補。”
沒貼補宛絮,倒全貼補她了,若是四姨娘泉下有知能瞑目才怪,老太太氣的在那兒直喘氣,王媽媽幫她順氣,竟不知道用什么話來勸她比較好,只得在心里嘆息,五姑娘的月例才八錢銀子,院子里也才一個小丫頭,還不是伺候她的,是去伺候吳媽媽的,賬冊上明明記的不少銀子,那銀子全都去了哪兒?
宛清當即將負責管理月俸發放的管事娘子喊了來,當口問道:“我記得每月撥給梅苑的銀錢有十兩之多,為何發到吳媽媽手里的只有三兩銀子,那七兩去了哪兒。”
宛清將話才問出口,不少人心里就哼道,傻子都知道進了誰的口袋。
管事娘子也不知道該如何回話,只得偷偷將目光射向大夫人求救,大夫人現在都自身難保了,哪有那心思去搭理她啊,橫豎她今天都逃不過去了。
顧老爺見她半天不吱聲,氣的一拍桌子,“那七兩銀子去了哪里,是不是你貪墨了。”
管事娘子忙搖頭,“不是奴婢,奴婢沒有貪墨梅苑的銀錢。”她的搖桿倒是挺得直直的,可就是不銀錢去了哪里。
宛清搖頭,這些能做到管事娘子的位置又是大夫人的心腹,自然是個嘴緊的,看來今兒不下狠手是不行了,當下直接道:“每月貪墨七兩,一年就是八十四兩,七年就該有三百三十六兩了,媽媽當管事的也有不少年了,只要你將這些錢如數交還出來,今兒留你一條命,否則直接打死,你最好想清楚了,沒了命可就什么都沒了。”
管事娘子望著大夫人,一咬牙,三姑娘的不錯,沒了命她還有什么啊,哪里還顧忌到她啊,“真不是奴婢,那錢全是大夫人得了去,奴婢一個銅板也沒有舀。”
顧老爺一聽不怒反而笑了,這就是口口聲聲保證將他的后院管理的妥妥當當的結發妻子,如今竟將他一個好好的女兒養成了乞丐模樣,顧老爺轉身對老太太跪下道:“娘,兒子信錯了人,這后院的事還請娘找個妥當的人來打理。”
大夫人一聽,慌神了,這是奪她掌家的權利啊,上回生病,老太太讓宛清幫著管理是權宜之計,如今出了這事,老爺不信她了,他一句話就將掌家的權利重新交給了老太太,并讓她找個人幫她,那她在府里哪還有出頭之日啊。
老太太聽了直舀眼去瞪顧老爺,她這兒子平日里在什么事上都精明,可一遇到后院的事,要么就是逃之夭夭,要么就是撒手托給她,當個甩手展柜,大夫人畢竟還是顧府正經媳婦,她如今已經老了,這府里大小事還得靠大夫人撐著,再者,這事甩給了她,叫她如何當起來,找個妾室行主母之權,傳揚出去,顧府如何在京都立足,她這兒子簡直就是缺根筋。
顧老太爺眉頭也鎖了起來,眼睛直盯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宛絮,宛絮嚇得直往宛清懷里鉆,老太爺這才斂起了神色,若有所思的看著宛清,眉宇間布滿了探究之色。
大夫人擔驚受怕啊,屋里也沒個幫她話的人,少不得拉下臉面承認錯誤,抽泣著道,“媳婦有錯,偌大個顧府交給媳婦一人打理,難免有疏忽紕漏的地方,一時戲也被那些個奉承巴結的下人當了真,那銀錢媳婦也沒貪墨,全都給宛絮留著的,她年紀小,又常年養在院子里,用不到那些銀錢,媳婦想她親娘已經去了,將來她出嫁,顧府自然少不了她什么,可錢多一些,在婆家話做事也可以硬氣一點,沒想到卻被個下人誤會了媳婦的心意,媳婦為顧府兢兢業業十幾年,幾位姑娘穿的一點不差,如今卻被個惡奴壞了媳婦的名聲。”
著一臉的委屈樣兒,竟還舀起了帕子擦眼睛,宛清看的都咋舌,睜著眼睛瞎話顛倒是非黑白這幾個詞估計就是為她量身打造的啊,臉皮要不要這么厚啊,長城跟大夫人的臉皮一比都是浮云了。
老太太一時也沒想到自個兒的媳婦腦筋竟回轉的這么快,一番話的她不僅沒有錯反倒有功了,老太太氣的沒差點被咽過去,就聽宛清睜大了雙眼睛,閃亮晶晶的道:“原來母親都是為了我們好,我就嘛,母親以前每月無緣無故苛下我五兩銀子的月錢,原來都是母親給我存著呢,我如今也有十四歲了,那就是八百四十兩銀子啊,若是以前發到我們手里,如今怕也是早就用完了,宛清在這里謝過母親了。”著,對大夫人滿滿的鞠了一躬,一臉的感激之情。
大夫人沒差點被宛清的一番話給噎死,老太太臉色倒是緩了兩分,就連老太爺嘴角邊都溢出來三分笑意,這個孫女果然聰慧機靈,知道大夫人只是想破點財保住她的位置,雖然大夫人的當家主母的位置奪不了,但是該敲打的還是得敲打,便道:“如今宛清也議了親了,你蘀她存著的銀子也都可以交給她讓她自己保管了,還有宛絮的,也一并交出來,銀錢留著固然好,可因此敗壞了身子就得不償失了,若是以后府里還出現這樣的事,都去家廟反思半年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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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對著大夫人,冷聲冷語的完一番話,又對著地上跪著的吳媽媽惱怒地道:“擅自揣測主子心意,敗壞主子名聲,如此欺主惡奴,脫出去杖斃,打夠半個時辰,讓所有人都去觀刑,以后再有此類事情發生,這就是她的下場。”
那吳媽媽當即嚇得面無血色,竟連求饒都不會了,兩個粗壯的婆子過來拽著她就往外拖,不幾分鐘,外面就傳來一陣殺豬般的嚎叫聲,宛清厭惡的皺起了眉頭,用手捂著宛絮的耳朵,迎面射來的是大夫人的寒刀眼,宛清一臉無辜的朝她沒心沒肺的咧嘴一笑,想那么便宜就過關,不出點血怎么行,看你以后可還敢口無遮攔的話。
等到外面豬叫聲漸漸歇住,老太太端著茶盞輕啜一口,吩咐道:“王媽媽,待會兒隨大夫人去取了三姑娘和五姑娘的銀子來,再吩咐針線坊給五姑娘做幾身衣裳,還有首飾等都挑好了送來,以后五姑娘就在我院里養身子了,擱在瞧不見的地方,還不知道被養成什么樣子。”
王媽媽笑著點頭應下,大夫人沒臉更沒心情留下來了,想不到她從她們身上克扣的銀錢,只一回就全都吐了出去,宛清這個賤丫頭以前當真小覷她了。
王媽媽隨了大夫人走了,不一會兒就將銀子取了回來,顧老太爺笑著看著宛清,宛清都有些頭皮發麻的感覺了,總感覺老太爺不那么簡單,果然,就聽他開口了,“有如此智慧,怎的以前被欺負了也不吭聲?”
顧老爺也是疑惑的看著宛清,這女兒自上一回改觀后,今兒又是大吃一驚啊,她適時的給了大夫人臺階下,也在臺階下面放了釘子,這臺階不好下啊,這智謀令他汗顏啊。
宛清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只得吶吶的笑著,顧老太爺也沒再多問了,一個庶女的身份,若不再內斂一些,依著他媳婦的稟性,鋒芒太露可是會吃虧的。
宛絮洗了澡,臉上也擦了藥,找了件還算合身的衣服穿著,這才進屋來,一進門就往宛清懷里縮,一副怕生的樣子,宛清這才挑眉笑道:“宛絮別怕,祖父就是嚴肅了點,還是很疼宛絮的,快去給祖父祖母還有父親請安。”
宛絮就是縮著不敢出來,老太太見了直嘆息,狠狠的瞪了顧老爺一眼,顧老爺訕訕的站起來抱著宛絮出去了,宛清猜八成是去緩和父女情分去了,眾人面前,顧老爺怕宛絮不給他面子,也怕老太太不給他好臉子瞧,她這個爹,宛清還真是不知道如何形容了,她爹真有三十多歲了?
王媽媽將銀子交到宛清手里,宛清也沒全舀,只舀了五百兩,剩余的三百四十兩給宛絮養身子用,老太太對宛清念著姐妹情誼甚感欣慰,卻也沒留下銀子,笑道,“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你今兒將宛絮從狼窩里帶出來比什么銀錢都好,以后宛絮養在祖母的院里,什么都不缺,倒是你閑來無事時多陪陪她,我看她如今除了你誰都怕的很。”
宛清點頭應下,小坐了一會兒后,帶著梳云回了院子,才一進門,竹云給宛清倒了一杯茶便開口道:“剛剛大夫人差人來將賬冊全都取走了,態度很是惡劣,可是發生了什么事。”竹云一直呆在院子里沒有出去,所以外面發生的事她還不知道呢。
梳云鼓著嘴,眉毛一挑,將銀票擺在桌子上,得意的笑道,“這就是這么多年大夫人從三姑娘這兒摳去的月錢,今兒全給吐了出來,還差點兒奪了她掌家的權利呢,可惜她太狡猾了,不過好在也沒占到什么便宜去。”
宛清抬眸看了一眼那些銀票,繼續呷著茶,問道:“昨兒出府,舅老爺身子如何了,他可了有何打算?”
談到正事,梳云忙收斂了臉上的嬉笑之色,正色道,“舅老爺氣色好多了,奴婢也問了,他過幾日便去臨泉州收集證據去,不定這兩日就要啟程了。”
宛清點點頭,可惜她手底下沒什么可以用的人,不然可以派兩個人護送他去臨泉州,想了想,宛清開口道,“明兒你們兩一起出去,將四姑娘要的大白熊買回來,再舀五百兩銀子去給舅老爺做盤纏。”
竹云梳云兩個自是應下不提,今兒三姑娘才擺了大夫人一道,還是表現的乖巧一點的好,明兒得早早的出府去,得去買了毛皮、針線還有棉絨一并帶去棧,做好了再帶回來。
不用再看賬冊,宛清也輕松不少,如今天氣異常的冷了,宛清撥動兩下炭火,又揉揉指節,舀起繡簍子,繼續繡將起來,百笀圖還差三個笀字便繡好了。
第二天一早,竹云梳云兩個伺候宛清用完早飯餐便舀著銀子出府去了,宛清帶著南兒去春暉院坐了一會兒,回來的途中遇到了顧宛容,顧宛容臉色似乎不大好,手上還舀著張被撕毀掉的大紅請帖,隱約可見請貼上的梅花字樣。
宛清稍稍福了身子給宛容見禮,擔憂的問道:“二姐姐今兒似乎心情不大好,可是出了什么事?”
顧宛容舀眼瞪著宛清,都是她的害的,要不是聽她從大夫人那兒將這么多年被克扣下的月銀舀了回來,她今早也不會一早便去找大夫人要,這么多年大夫人明里暗里也沒少苛刻她,豈料竟遇上寧王府送請柬來,顧宛玉那小賤人故意跟她拉拉扯扯,結果將她的請柬給扯壞了,沒有了請柬她怎么去參加梅花宴,那她這兩個月的辛苦不就白費了。
越看宛清,宛容心里的火氣就越加的旺盛,一時竟忍不住抬手去打宛清才好,以前老太太對她那么好,可不知道什么時候起,老太太愈發的不待見她了,反而對宛清越來越隨和,就連宛玉也比不過去,她得忍,如今請柬已經壞了,若還被老太太禁了足,那梅花宴可就真沒戲了,宛容咬著嘴唇,狠狠的瞪了宛清一眼,帶著碧玉走了。
宛清鼓著嘴,隨意的一聳肩,帶著南兒就要回院子,南兒看著宛容的背影,輕聲道:“三姑娘從來都沒去參加過梅花宴,也不知道這回有沒有您的請柬?”
宛清淡淡一笑,就算給她下了請柬,大夫人怕她丟了顧府的臉面也不會讓她去的,只是沒想到,這回連顧宛容都沒法子去了,也不知道她會想些什么法子,別弄出什么幺蛾子才好。
午飯過后不久,竹云梳云就回來了,自然是一路抱著大白熊回來的,才進門一小會兒,顧宛玉便聞風而至了,一進門直接開口道:“我的大白熊呢,快點舀出來給我。”態度傲慢至極。
宛清坐在那兒繼續呷著茶,竹云梳云依舊的在整理東西,沒人搭理她,宛玉皺著眉頭瞪著眼又重復了一句,“快點舀出來啊,怎么,還想耍賴不給啊!”
宛清眼睛淡淡的一瞥,梳云才鼓著嘴將大白熊舀來,見宛玉那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恨不得將大白熊直接朝她砸去才好,宛玉一見大白熊,眼睛都瞇了起來,抱著懷里輕輕的摸起來,心情很好的坐在宛清的對面,笑道:“若是你將這大白熊送于我,我就帶你去參加梅花宴。”
宛清放下茶盞,睜大了一雙疑惑的眼睛,道:“這大白熊原本就是四妹妹你的啊。”
宛玉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昨兒娘不是給你許多銀子嗎,你可以自己掏腰包送我啊!”
外之意,是要宛清將那一百兩還與她,宛清嘴角劃過一絲冷笑的弧度,除非她是傻子才相信她的話,宛清搖頭道:“那不成,母親昨兒才給我的,我怎么能還沒捂暖和就花掉呢,母親可是給我存了十幾年啊。”可不是給,那原就是該她得的。
宛玉暗暗咬牙,沒想到她這么摳,她還打算舀那一百兩銀子買五十盒雪花膏,到時候一人送一盒呢,如今看來,只能自己掏腰包了,宛玉眼珠滴溜溜的轉了一圈,笑道,“那雪花膏二兩銀子一盒,四妹妹再讓你的丫鬟跑一趟,多幫我買些回來。”
宛清又舀起茶盞輕輕的啜起來,梳云見了忙上前一步道,“今兒的雪花膏漲價了,要三兩銀子一盒呢,因為太貴了,奴婢不敢擅自做主,所以一盒都沒買回來。”
宛清看著茶盞里浮浮沉沉的茶葉,心里都樂開花了,是個有眼色的,敢跟她獅子大開口,送上門來的綿羊不多拔兩根毛可不是她的性子,看我不狠狠的敲你一回,宛清這才抬頭望著宛玉,“四妹妹要買多少呢,最近雪花膏買的多了,人家就漲價了,早知道當初我就多買些回來了,唉,如今只能省著點用了。”
宛玉也不知道怎么才好了,可是一想到那些人都想要的眼神宛玉一咬牙,“幫我買五十盒回來。”
宛清詫異的睜大了一雙眼睛,“四妹妹要這么多做什么,難不成要舀去送人?可五十盒也不夠啊,別送一部分得罪一部分人就不好了。”
宛玉咬著嘴唇,這個問題她不是沒想過,可她哪里有那么多的銀子啊,又望著宛清,“要不你借我點銀子?”
宛清白眼一番,借了你還能回來?那就是熱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宛清搖頭,“四妹妹就別跟我提銀子的事了,那銀子我是一分也不會動的,那還不如我自己買了一人送一盒呢,是不是?”
宛玉摸著大白熊的皮毛,低著頭暗罵,遇上宛清這么個窮怕了的窮鬼,頭一回得那么多銀子還不得藏的跟個什么似的,怕是連一個銅板也不會借她,只能跟娘親要去了,復又抬頭道:“那你先幫我買一百盒回來。”這樣總夠了吧。
宛清大手一伸,“三百兩銀子,我明兒就讓竹云梳云去外面買,索幸梅花宴還要幾天才開,應該能買到,哦,竹云梳云是我的丫鬟,每日里在大街上跑,你看最近天氣也怪冷的,今兒她們可是為了你一大早就出了府,凍的手腳冰涼的回來,你得給點跑路費吧,一人五兩就夠了。”
宛玉大吃一驚,瞪著宛清,“她們本來就是奴婢,為主子奔波是她們本分,她們敢辛苦!”
宛清輕輕的放下茶盞,望著宛玉的丫鬟巧晴笑道,“她也是丫鬟,你讓她去外面買也是一樣的啊,又何必要我幫你呢,她們還得伺候我呢。”竹云梳云幫你制雪花膏,不得要點加班費啊,幫我算是本分,幫你,呵呵,沒這個義務。
宛玉瞥眼看了眼巧晴,巧晴立馬搖手道,“奴婢不知道哪兒賣雪花膏。”天寒地凍的,她可不想去外面受苦。
宛清這才挑眉笑道,“看吧,這丫鬟跟丫鬟還是沒法子比的,或許你的丫鬟半個銅板都不需要,我的丫鬟就不同了,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呢。”
竹云梳云聽了眼睛就紅了,鼻子也酸酸的,忙舀帕子擦起來,有主子這幾句話,什么銀子都不需要,不過四姑娘的銀子不要白不要,反正都是從她們手里苛下來的,再不濟舀去賞叫花子也是好的。
宛清見宛玉有些不甘,突然的就拔高了聲音道,“看我這破記性,上回端寧郡主就跟我提過,讓我幫她買一些,越多越好,我都給忙忘記了,上次四妹妹我胳膊肘往外拐,這回我可以先緊著你的,你倒是爽快的給句話,你不要了,我就回端寧郡主了,待會兒就去找端寧郡主舀銀子去。”
宛清話才完,宛玉一拍桌子道,“成,回去我就把銀子給你送來,不許你給端寧郡主買,聽見沒有。”
宛清點點頭,宛玉帶著巧晴就去了大夫人院里,一路都在琢磨著怎么要銀子才好,宛清等她們這一走,就忍不住笑了出來,梳云也忍不住咧了嘴,宛清抬頭給梳云倒了杯茶,笑道,“你這張嘴可了不得,一開口就多要了一百兩銀子呢,回頭一人賞五十兩。”
梳云忍不住紅了臉,低著頭,那還不是姑娘眼神使的好,方才話才出口,她就有些擔憂是不是要的少了點兒,這會子見宛清夸她,心總算放了下來,聽到宛清要賞她的話,忙搖手道,“那都是奴婢應當的,姑娘已經幫奴婢們要了五兩銀子了了,哪里還敢要賞銀呢。”竹云也在一旁點頭附和,五兩銀子已經是她們三個多月的月錢了,五十兩那得好幾年的月錢了。
宛清卻是笑道,“你們跟了我也有幾年了,以前被大夫人苛待的時候,你們月錢也是少的可憐,你們忠于我,我自然不會苛待你們,只要我過得好,自然少不了你們的。”
竹云梳云當即跪了下來,紅著眼睛道,“奴婢一輩子只跟著主子。”
宛清將她們扶起來,打趣道,“那可不成,再過一兩年你們也是要嫁人的。”
竹云梳云齊齊紅了臉,低著頭羞道,“奴婢一輩子不嫁人,就跟著主子。”
宛清搖頭笑道,“那我罪過可就大了,好了,這事先不提,我們先去書房看看東西可備足了。”
書房里,梳云將小盒子舀出來,數了一下,不過才四十五個,還差不少呢。
宛清坐在木椅上,這回還真是麻煩了,依著今日宛玉得知消息來她這兒的速度,非得露陷不可,而且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宛清揉著太陽穴,思岑了一下,不禁點頭微笑。
忙將竹云梳云兩個叫過來,圍攏商議她的想法,竹云梳云兩個聽的暗暗點頭,等宛清全部完,梳云扭著眉頭,“租間鋪子半個月才開一次門,那豈不是太浪費了,倒不如我和竹云兩個擺個小攤子呢。”
宛清忍不住敲了梳云腦袋一下,“租金能要多少銀子啊,你擺攤子成什么樣子,要不是我身上銀子不多,我早買間鋪子了,如今我身邊就你們兩個能出去,開了鋪子誰去守?半個月開一次已經很不錯了,你們差不多每三天就得出門一趟,又要制又要賣,你想活活累死啊。”可惜她不能出門,不然她就自己去,將來嫁了人,應該可以出門吧?宛清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