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舒就沒給過裴渡好臉色,給裴渡的就只有分手兩個字。
不知是第幾次說分手。
這次裴渡罕見地不再自欺欺人,沉默許久,他問:“音音說了很多次分手,是真的想要和我分手嗎?”
書舒:“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
裴渡收回要給她喂水果的手,把那塊橙子扔進垃圾桶,看著她,表情寡淡,像是一下子失去所有興趣:“其實不止音音,我也覺得這樣挺累的了。”
“挺沒意思。”
書舒手攥緊。
“不一樣,裴渡,不一樣,我不止累,我看見你就惡心。”她說出狠話:“一秒鐘都不想看見你,希望你離我遠一點。”
空氣驟然停滯一瞬。
“這樣啊。”點點頭,裴渡嗓音寡淡,理解了書舒的意思,卻不怎么在意:“那就…分手吧,我同意。”
到這里,是不是應該就結束了。
好像聽見心空掉的聲音。
然后。
裴渡聽見書舒笑了聲。
這笑在這里顯然是不合時宜的,裴渡下意識地看向書舒,在視線對上那秒,就這一眼,他意識到——他上套了。
書舒臉上不是生氣的笑,也不是解脫的笑,而是,看穿的笑。
看穿了他。
“裝——”
“裴渡,你再給我裝呢?”
“你談什么戀愛,你應該去當演員,可以拿個影帝滿貫,我特別看好你。”
書舒諷刺三連。
至此,這場戲的破綻被拉開。
書舒不認為自已有看人一眼看到老的本事,可對她親手選擇的人,她充滿自信。
裴渡的“性情突變”是件極其突兀的事。
不尊重人,沒有邊界感,冷暴力,控制欲強,拒絕溝通。
通通都踩在了書舒的雷點上面,而裴渡通通都做了個遍。
書舒不是個傻子。
他這是在瘋狂消耗她對他的好感,逼她遠離他,最終的目的是……逼她放棄他。
她想知道他怎么了,他不說,那她干脆順他的意,跟他“分手”,他要演,那她陪他演,看他什么時候露出馬腳。
“裴渡,你少給我來沒嘴那套。”處境瞬息萬變對了個調,書舒直接扯住裴渡衣領,一把將他摁沙發上,問他:“誰威脅你了嗎,用我。”
一針見血得令人連躲閃都來不及。
記憶仿佛被瞬間拉回那日氣氛劍拔弩張的董事長會議室——
“你究竟,想做什么。”
裴渡聽見自已咬牙問。
“這取決于你,阿渡。”裴謙聲音冷漠:“我想我的意思你應該很明確了才對——我不希望再看到那個女孩子出現在你身邊,兒女情長是身為裴家繼承人最要摒棄的東西。”
“最初我的確是默許她的存在的,因這世間的許多東西,尤其關于欲望,需得到后的失去才能算是真正的舍棄。”
“人類生存法則古來如此,強者統治世界,制定規則,擁有話語權,弱者再抗議最終結果也是服從。”
“阿渡,我知道啊,知道你為了她有多么努力,你的那些基金的確可以夠和她往后好好生活無憂了,可你認為,這些足夠你用來作為抵抗的資本嗎?”
“我是你的爺爺,不想看到你一敗涂地的局面。”
“謝書音,她是叫這個名字對嗎,不用我來提醒你她的身世經歷有多么難了。”裴謙嘆息,語氣聽上去頗為無奈:“我無意針對一個小姑娘,我只是單方面給你提供選項。”
“結果是我要的,待會我和陸局就只是吃頓簡單的便飯,但若結果不是我要的,那么也不會你要的。”
“她好或者不好,阿渡,由你決定。”
…
脖頸好似被狠狠扼住,喘不過氣。
思緒回籠。
“為什么會這么問。”裴渡皺起眉,一副聽不懂書舒話的意思,他說:“如果我沒有記錯,我們已經是分手了,我同意了,你還不走嗎?”
下巴被扳回來。
“看著我。”書舒恨不得再扇這小混蛋一巴掌,她坐他身上,擺正他的臉,使得她和他四目相接,無處可躲,她目光審視:“裴渡,我再問你一遍,是不是有人用我威脅了你?”
“沒有什么人威脅我。”他肯定回答,而后似乎不耐煩,嘴角勾起抹諷刺的弧度:“分手不是你提的嗎,也是你說的不想再看見我,現在來反問我會不會太奇怪。”
“你能不能……滾遠點,我也不想看見你。”
書舒揪住衣領的手指蒼白一瞬,她心里罵道,她就說他果然是個做影帝的料子。
說起狠話來,這么傷人。
“……上個問題你不想說實話我不逼你,那我換個問題,換個問法。”書舒側過臉,整理了下自已的情緒,她輕聲問:“裴渡,你是不是…就打算跟我走到這了?”
下一句重話已經涌在嘴邊,可裴渡眼尖地瞥見了她眼角的濕意,身側的手臂幾欲反射條件般蠢蠢欲動。
他最終沒能說出口,但想要去抱她的沖動也同時被壓抑住。
“你想好回答,你只有這一次機會。”
一陣無邊寂靜后。
他回答了她。
“我們并沒有談多久,一年時間有嗎?似乎沒有,所以不會有多刻骨銘心,音音,我們彼此剩余的人生還很長,忘記應該是件很容易的事情,隨便某個精彩瞬間就可以替代。”
“……”
書舒覺得,她盡力了。
不是失望。
而是,在感情的經營當中,靠得是雙方支撐,一旦有一方喪失信心,那么等待這段感情的結果大概率是夭折。
她明白,明白他的意思了。
“手機給我。”
書舒從裴渡身上下來,拿到自已的手機后,朝玄關走去,門把手摁下去,門輕松地就開了。
門沒鎖——他隨時都準備放她離開,沒準備挽留她。
僵硬片刻。
書舒伸手推門,這時她的褲腿被咬住。
是大福。
狗狗的感知力總是敏銳,像是意識到書舒這次走掉就不會再回來,平時乖巧勁兒沒了,嘴巴牢牢咬住書舒不肯放。
“大福,松開。”
微凜的男聲無波無瀾從客廳傳來。
這是男主人要訓斥的前兆,狗子嗚咽一聲,只得乖乖聽從松了嘴,但它還在不愿放棄不停地沖書舒搖尾巴撒嬌。
書舒蹲下,抱了下它,最后不再留戀,起身離開了,徹底。
明明還是白天,家里也還有人,可整棟別墅霎時靜了下來,死一般的靜止了。
大福看看緊閉的大門,又扭頭看向客廳,它看到男主人一直背對著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如同座冰冷的雕塑。
狗子焦躁不安地跑過去,想去關心主人怎么了。
剛仰起頭。
有一顆,兩顆,三顆水滴一樣的液體滴落到它的鼻尖與毛發上。
然后雕塑動了。
他背脊像是被打彎了,手掌交叉捂住臉,肩膀隱隱在發抖。
大福聽到哽咽聲。
在這天,它同時嘗到了兩位主人的眼淚。
…
愛是自私,是占有,是不顧一切,但愛更是責任。
裴渡一輩子記得書舒滑雪和賽車時的模樣,那樣的耀眼,無與倫比,她不該被任何東西束縛,永遠向前看向前走才是她的去處。
于是,裴渡也在這天,親手把月亮放回夜空,希望月亮永遠恣意自由。
…
離開別墅的第一天。
書舒發現裴渡把她所有聯系方式刪除了。
離開別墅的第二天。
裴渡所有賬號注銷,顯示用戶不存在。
如他所說,是真的和她只走到這里,將他們的故事截停在這里。
…
裴渡從催眠中醒來,摘下眼罩,抬手摸上自已的臉,摸到了一片濕潤。
他捂住心口,微微皺眉。
各種遲到的鈍痛蔓延到他的所有感官。
彼時安市。
書舒坐客廳和倆崽在玩游戲,中場休息,倆崽去廚房盛甜水去了。
手邊手機鈴聲作響。
書舒以為是剛點的外賣到樓下了,顧著游戲,隨手接下夾在耳邊。
“喂?”
“……”
電話那頭安安靜靜,許久無人說話,只捕捉到抹淺淺的呼吸聲。
“?”書舒又喊了遍:“喂,你好?”
“音音。”低醇的男聲裹在風里,似是穿透時空筆直抵達目的地,只聽見他說:“好久不見。”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