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鄭新說道:“娘子不要生氣我不過是那么說。”婦人道:“你既惦著前妻就不該叫她死也不該又把我娶來。”鄭新道:“這原是因話提話。人已死了我還惦記作什么?再者她要緊你要緊呢?”說著話便湊過婦人那邊去央告道:“娘子是我的不是你不要生氣。明日再設法出脫那老厭物便了。”
又叫丫環燙酒“與你奶奶換酒。”一路緊央告那婦人方不哭了。
大凡婦人曉得三從四德不消說那便是賢德的了。惟有這不賢之婦他不曉三從為何物四德為何事。他單有三個字的訣竅。是哪三個字呢?乃惑、觸、嚇也。一進門時尊敬丈夫語和氣。丈夫說這個好他便說妙不可;丈夫說那個不好他便說斷不可用。真是百依百隨哄得丈夫心花俱開。趁著歡喜之際他便暗下針砭這就用著蠱惑了。說那個不當這么著說這個不當那么著。看丈夫的光景若是有主意的男子迎頭攔住他這惑字便用不著只好另打主意;若遇無主意的男子聽了那蠱惑之漸漸的心地就貼服了婦人。婦人便大施神威處處全以惑字當先管保叫丈夫再也逃不出這惑字圈兒去。此是第一訣竅算用著了。將丈夫的心籠絡住了他便漸漸的放肆起來。稍有不合心意之處不是墩摔就是嚷鬧故意的觸動丈夫之怒看丈夫能受不能受。若剛強的男子便怒上加怒不是喝罵就是毆打。見他觸字不能行他便斂聲息氣趕早收起來。偏有一等不做臉兒男子本是自己生氣來著忽見婦人一鬧他不但沒氣反倒笑了。只落得婦人聒絮不休那男子竟會無可對。從此后再要想他不觸而不可得。至于嚇又是從觸中生出來的變格文字。今日也觸明日也觸觸得丈夫全然不知不覺習慣成自然了。他又從觸字之余波改成了嚇字之機變三行鼻涕兩行淚無故的關門不語呼之不應;平空的囑托后事仿佛是臨別贈。更有一等可惡者尋刀覓剪明說大賣就猶如明火執仗的強盜相似。弄得男人抿耳攢蹄束手待斃恨不得歃血盟誓。自朝至夕但得承一時之歡顏不亞如放赦的一般。家庭之間若真如此雖則男子的乾剛不振然而婦人之能為從此已畢矣。即如鄭新之婦便是用了三絕藝已至于惑觸之局中尚未用嚇字之變格。
且說丫環奉命溫酒剛然下樓忽聽噯喲一聲轉身就跑上樓來只嚇得張口結舌驚慌失措。鄭新一見便問道:“你是怎么了?”丫環喘吁吁方說道:“了……了不得樓……樓底下火……火球兒亂……亂滾。”婦人聽了便接道:“這也犯的上嚇的這個樣兒?這別是財罷?想來是那老厭物攢下的私蓄埋葬在那里罷。我們何不下去瞧瞧記明白了地方兒明日慢慢的再刨。”一席話說得鄭新貪心頓起忙叫丫環點燈籠。丫環卻不敢下樓取燈籠就在蠟臺上見有個蠟頭兒在燈上對著手里拿著在前引路。婦人后面跟隨鄭新也隨在后同下樓來。
此時窗外展爺滿心歡喜暗道:“我何不趁此時撬窗而人偷取他的銀兩呢?”剛要抽劍忽見燈光一晃卻是個人影兒。連忙從窗牖孔中一望只樂了個事不有余。原采不是別人卻是救周老兒的漁郎到了。暗暗笑道:“敢則他也是向這里挪借來了。只是他不知放銀之處這卻如何能告訴他呢?”
心中正自思想眼睛卻往里留神。只見丁二爺也不東瞧西望他竟奔假門而來。將手一按門已開放只見他一封一封往懷里就揣。屋里在那里揣展爺在外頭記數兒;見他一連揣了九次仍然將假門兒關上。展爺心中暗想:“銀子是八封他卻揣了九次不知那一包是什么?”正自揣度忽聽樓梯一陣亂響有人抱怨道:“小孩子家看不真切就這么大驚小怪的!”
正是鄭新夫婦同著丫環上樓來了。展爺在窗外不由地暗暗著急道:“他們將樓門堵住我這朋友他卻如何脫身呢?他若是持刀威嚇那就不是俠客的行為了。”忽然眼前一黑再一看時屋內已將燈吹滅了。展爺大喜暗暗稱妙。忽聽鄭新噯喲道:“怎么樓上燈也滅了?你又把蠟頭兒擲了燈籠也忘了撿起來這還得下樓取火去。”展爺在外聽的明白暗道:“丁二官人真好機靈借著滅燈他就走了真正的爽快。”忽又自己笑道:“銀兩業已到手我還在此做什么?難道人家偷驢我還等著拔橛兒不成。”將身一順早已跳下樓來復又上了墻角落在外面暗暗回到下處。真是神安夢穩已然睡去了。
再說鄭新叫丫環取了火來一看子門仿佛有人開了。自己過去開了一看里面的銀子一封也沒有了忙嚷道:“有了賊了!”他妻子便問:“銀子失了么?”鄭新道:“不但才拿來的八封不見了連舊存的那一包二十兩銀子也不見了。”夫妻二人又下樓尋找了一番那里有個人影兒。兩口子就只齊聲叫苦這且不。
展熊飛直睡至次日紅日東升方才起來梳洗就在客寓吃了早飯方慢慢往斷橋亭而來。剛至亭上只見周老兒坐在欄桿上打盹兒呢。展爺悄悄過去將他扶住了方喚道:“老丈醒來老丈醒來。”周老猛然驚醒見是展爺連忙道:“公子爺來了。老漢久等多時了。”展爺道:“那漁哥還沒來么?”周老道:“尚未來呢。”展爺暗忖道:“看他來時是何光景。”
正犯想間只見丁二爺帶著仆從二人竟奔亭上而來。展爺:“送銀子的來了。”周老兒看時卻不是漁郎也是一位武生公子。及至來到切近細細看時誰說不是漁郎呢。周老者怔了一怔方才見禮。丁二爺道:“展兄早來了么?真信人也。”又對周老道:“老丈銀子已有在此。不知你可有地基么?”周老道:“有地基。就在鄭家樓有一箭之地有座書畫樓乃是小老兒相好盂先生的。因他年老力衰將買賣收了臨別時就將此樓托付我了。”丁二爺道:“如此甚好。可有幫手么?”
周老道:“有幫手就是我的外甥烏小乙。當初原是與我照應茶樓后因鄭新改了字號就把他攆了。”丁二爺道:“既如此這茶樓是開定了這口氣也是要賭準了。如今我將我的仆人留下幫著與你料理一切事體。此人是極可靠的。”說罷叫小童將包袱打開。展爺在旁細細留神。不知改換的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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