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叫到名字的船夫立馬一個激靈,嘴皮子一滑,也不看便道:“判官大人這次我真的沒有私收小費!”
“小費?什么小費。”來人挑了挑眉,“怎么那家伙現在連這個都要管了?我才出去幾天,他真以為冥界是他做主了不成。”
船夫一抬頭,看見一行人正懸空在他的正上方。為首的一人有一對漆黑的翅膀,手里提著一把巨大的鐮刀,彼時正皺著眉頭,鋒銳的眉眼自帶一股火氣。而跟在男人身后的,則是一大群同樣拿著鐮刀的魂使。
魂使們各個帶著面具,目光從兩個孔洞里落下來,看得船夫亞歷山大,顫巍巍地喊了一聲:“是死神大人啊……您,您怎么這就回來了?”
話說完,船夫暗叫糟糕,自己先是后悔了。他一個冥界門口的小管事,哪里能夠過問得了這些上頭的大人物的事情,要是惹得上司不快那就完了。
不過死神似乎沒有在意這一點,或者說,他心里想著事,完全就沒聽船夫說了什么。過了一會兒,死神道:“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冥府有什么動靜沒有?”
遠處的冥河嘩嘩地拍擊著岸邊,赫紅的土地被反復浸濕,潮起潮落的聲音回響在空寂的天地間。路過的亡魂無知無覺地飄過,沒有人在這里駐足。
這問題問得實在突兀又籠統。要說最近發生的事情那可真是太多了,有大有小。若是要船夫來說,那莫過于近日不明原因突然增多的亡魂。
不過這些事情死神都應該是知道,就說素來不離冥界的他會親自降臨到外面世界去,估計就是去調查了。
況且他說的還是“冥府”。雖然冥府大多數時候等同于指代冥界,但大抵還是有些不同的。具體而,只有那位陛下所在的冥殿,其直轄統御的地方,才能夠真正被稱為“冥府”。
“怎么?”見船夫久久不答,死神微微瞇起了眸子。
于是,船夫壓了壓帽子,認命道:“冥府并沒有什么動靜,判官大人已經將冥殿封鎖了起來,說是……說是連死神大人也不可輕易靠近,我們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話音未落,那統御魂使的死之神明猛地一展雙翼,席卷著磅礴的力量朝著冥界深處沖去,看方向,似乎是往審判廳去了。
——這是又要吵起來了啊。
船夫痛苦地捂住了臉,搞不懂自己一把年紀了怎么還不得安生。稀碎的囈語從指縫間流出,“哎,要是冥王陛下能夠快些醒來就好了……”
那位陛下不醒,手底下的各位大人誰也不服氣誰,雖然勉強還能夠共事,但他們這些下面的人委實是不好過。
他一邊面露愁容地嘟噥著,一邊重新撿起了船槳。有一說一,最近的亡魂數量真的太多了,不知道死神大人這趟外出找到原因了沒有,否則這樣下去,恐怕又要向判官大人申請出資修橋了。
船夫搖起船槳,視線無意識地瞥過了一眼岸邊,但就這一眼,讓他的雙目突然猛地瞪大。
他看見了一道極其熟悉的身影。那人漆黑的發絲在霧蒙蒙的冥河畔是如此顯眼,像奶白的染料里突然墜入了一滴漆黑的濃墨。驚鴻一瞥下的側臉是一如記憶中的冷然淡漠,又是如此威嚴,難以接近。
船夫的雙唇哆嗦了起來,一個名稱已經徘徊到了他的嘴邊,卻被過于激烈的情緒哽在了喉嚨里,怎么也喊不出去。他急得直接擲了船槳,倉惶地踩在了小舟的最前方,卻由于職責的禁錮之力無法上岸,只能摳住了岸邊的一捧泥。
——……該死的!
等到他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再去看時,對方卻已經隱沒在了來來去去的亡魂大軍里,不見了蹤影,仿佛剛才的一眼只是他的錯覺而已。
可船夫知道不是,他是不可能認錯的!那位大人每次駕車巡行過冥河的時候,船夫都從下方觀仰著他的身姿,所以——絕不可能認錯的!
“——冥王陛下!!”一聲吶喊終于出口,響徹冥河。
正走著的赫辛腳步一頓,回了下頭。
剛剛……是不是有人叫他了?
微微蹙了蹙眉,赫辛沒怎么猶豫,還是選擇了繼續往前走。
大約是由于“冥府之主”神職的特殊性,偷空解鎖了卡牌的赫辛在換上了這張角色卡以后,就變成了現在這幅游魂一樣的狀態。
跟其他至高神不一樣,其他神明沉睡都是直接消失得無影無蹤,但冥王做不到一樣——作為穩定冥府運作和法則的“柱”一樣的存在,他的身體仍舊留在這里,并沒有跟著消失。
赫辛能夠清楚地感應到他的身體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冥界最深處的宮殿。仿佛因為察覺到了他的存在,他的身體已經向他發出了呼喚,雙方的連系越來越深、越來越靠近。
赫辛踏進了一片枯樹林,若有所感地抬起了頭,他要加快速度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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