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百草漸凋,山隘間唯有小道可通行,甚是崎嶇。
對面三人三騎,令容被范自鴻和樊衡夾峙在中間,連韁繩都是樊衡牽著,她雙手被捆在馬鞍,微微俯身,姿態甚是艱難。她這一路顯然吃了不少苦,腦袋耷拉著,身子被一襲墨色披風裹住,腦袋也罩在帽兜里,額發垂落些許,甚是頹喪的模樣。
意料之外的相逢,韓蟄下意識催馬沖過去,范自鴻遽然勒馬,馬聲長嘶里,刨起灰土。
腰間長劍出鞘,范自鴻出手如電,迅速抵在令容頸邊。
令容也因這變故抬起頭來,素凈的眉眼里盡是疲憊,在看到韓蟄的那一瞬浮上驚喜。
“夫……”她想叫韓蟄,卻被劍鋒隔著帽兜抵得更緊,連忙憋住。
對面韓蟄甲胄在身,盔下面容冷硬,眉目凌厲,驚怒的目光帶著恨意,利刃般掃過來。鐵衣之下,握著韁繩的那只手幾乎爆出青筋。另一只手則已舉劍,曾舐血無數的烏沉劍鋒緊繃,蓄勢待發。
有一瞬的僵持,韓蟄盯著令容和范自鴻,幾乎忘了旁邊的樊衡。
還是樊衡縱馬向前,桀桀冷笑起來,“韓大人,別來無恙?”
“樊衡!”韓蟄咬牙,瞧著這位錦衣司的叛徒,冷聲道:“原來是藏在了河東。”
“拜韓大人所賜,天羅地網難以逃脫,就只河東地界清靜。”說罷,事不關己般退至范自鴻身側,劍柄指了指令容,“借尊夫人開個道,如何?”
韓蟄沉眉,“范通謀逆,朝野上下人共誅之。你背叛錦衣司,為虎作倀,還想保住性命?”
樊衡冷笑不應,范自鴻劍鋒輕抬,挑開令容頭上的帽兜,劍鋒慢慢挪向鬢邊,又回至頸側,雖未刺破,卻在肌膚輕壓下一道紅痕。
范自鴻的聲音亦如刀劍般帶著寒意,“這樣細皮嫩肉的美人,韓大人當真舍得?”
風吹過來,冬日北地寒冷,冰涼入骨。
令容側過頭,沒敢看韓蟄。
雙手被捆在馬鞍動彈不得,一路躬身向前,更是讓她腰酸背痛。
心里當然是害怕的,劍鋒就抵在喉嚨,稍有不慎,便是血光之災。可此刻的情勢,哪怕韓蟄這位錦衣司使名震朝堂,行事詭譎迅捷,也不可能從范自鴻劍下將她毫發無損地救下——只消韓蟄有半點異動,范自鴻怕能立刻將劍鋒刺入她頸中。
而樊衡有要務在身,不可能在此時明目張膽地背叛范自鴻。
但倘若就此放過范自鴻,便是縱虎歸山。
有那么一瞬,令容希望韓蟄能狠下心,將范自鴻的命留在這里。
可她不能做主,韓蟄和樊衡自有謀劃,她不能再添半點亂。
心里覺得難過,令容不敢看韓蟄的神情,不敢對視他的眼睛,只盯著他握劍的手。
那只手在微微顫抖,劍鋒橫立,枯黃的茅草被風吹過,悉數攔腰而斷。
好半晌,她聽見韓蟄的聲音,強壓憤怒,“放行。”
令容愕然抬頭,看到韓蟄歸劍入鞘,身姿緊繃。那張臉冷厲沉肅,刀削一般。
她下意識開口,“夫君……”
“閉嘴!”范自鴻立即低聲喝止,劍鋒仍舊抵在她脖頸,卻牽著韁繩往另一岔路走去。
令容沒敢動,只將一雙眼睛望著韓蟄,四目相對,哪怕隔著數丈的距離,仍能看到他深邃眼底翻涌的烏沉濃云。
三匹馬漸行漸遠,韓蟄看著馬背上躬身的背影,驀然抽劍出鞘。
長劍鋒銳沉重,迎風揮下,將道旁一方圓石劈開,碎屑紛飛。
那邊范自鴻已然收劍,由樊衡護衛著,迅速疾馳離去。
……
傍晚時分,范自鴻和樊衡抵達位于黃陵谷的一處駐軍營帳。
此處已是河東駐軍的地界,不算太緊要,只留千余兵馬留守。
負責率兵駐守的許留雖不認識范自鴻的臉,卻認得他手中令牌,當即請入中軍營帳,恭敬款待。范自鴻回到自家地盤,腰板子立時挺得筆直,命人備下飯菜,稍作休息,又尋了個隱蔽的營帳,將令容關了進去。
今日狹路相逢,那件事當然還沒完。
在河東之外,令容是他護身的人質,到了河東地界,卻又成了最好的誘餌。
范自鴻叫人往營帳周遭堆滿易燃之物,澆了層火油,連同周遭數個營帳,都設下埋伏。布置完畢,往周遭巡視一圈,確信這片火海夠大,韓蟄插翅難飛,才滿意頷首。
作者有話要說:令容&樊衡冷漠臉:你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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