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韓蟄那一瞥,令容睡意全無,喂罷昭兒,便由宋姑和枇杷幫著洗漱,換好衣裳。產后身子虛弱,令容也不敢亂動彈,擁被半躺在榻上,等紅菱帶人擺飯,順便逗逗吃飽后還沒打算睡覺的昭兒。
待韓蟄回來,早飯已然擺好。
興許是窺出令容的羞窘,當著滿屋仆婦丫鬟,兩人心照不宣,神色如常。
早飯備得頗豐盛,除卻令容愛吃的糕點小菜,還備了雞湯餛鈍,香氣撲鼻。
令容吃了半碗,剩下半碗盡數被落入韓蟄腹中。
飯罷,宋姑帶人將碗盞收走,韓蟄便坐在榻旁,手臂一伸,將昭兒撈進懷里。
屋里頭暖和,又鋪著暖和被褥,昭兒穿了兩層綿軟的衣裳,頭上戴著虎頭帽,也不用襁褓,小小的身子在他臂彎里格外幼弱。昨晚借著燈燭瞧得不夠,這會兒天光大亮,小家伙的臉蛋幼嫩光滑,淡淡的眉毛下一雙眼睛瞧著他,似乎茫然。倒是頭發生得好,烏黑茂密,再長大些,必然更好看。
韓蟄忍不住露些笑意,就勢靠在令容身旁,讓昭兒趴在胸膛。
“叫爹!”他捉住兩只嫩藕般的手臂。
昭兒自然聽不懂,更不會理他,大概覺得他胸膛太硬,小嘴一癟,似是想哭。
令容嗔他,將昭兒抱過來,取了襁褓包住。
娘親的身體柔軟溫暖,帶著點香噴噴的奶香,那襁褓更是軟綿綿的,比韓蟄硬邦邦的胸膛舒服得多。昭兒醒來已有好半天,靠在令容胸前,不一會兒便呼呼睡去。
令容懶得動彈,見韓蟄湊過來在她頸間嗅,呼吸帶著熱氣,不由往角落里縮了縮。
“外頭還有人呢。”她產后諸事都得仆婦丫鬟照料,不像從前方便。
韓蟄自然知道,眼底浮起些笑意,將她圈在懷里,“晌午想吃什么?”
“夫君不用去衙署?”令容靠在他胸膛,雙臂環著勁瘦的腰,產后身子難受,這寬厚結實的懷抱讓她眷戀。但韓蟄身居高位,如今韓家野心昭彰,許多事宜速戰速決,更不能有半絲懈怠。韓蟄重任在肩,又有韓鏡在旁盯著,若給銀光院分神太多,必會叫韓鏡不滿,遷怒于她。
相府里終究還須敬著長輩,她分得清輕重。
韓蟄倒是渾不在意,“晌午會回來,做一樣你最想吃的。”
“那就……銀魚湯!”令容沒再客氣,眉開眼笑,“辛苦夫君。”
韓蟄頷首,在她頸間親了親,余光瞥見有人進來,整衣起身時,聲音帶點戲謔。
“有股奶香。”
深邃的眼睛睇著她,掃過被撥得散亂的衣裳,他已換上了相爺的端肅姿態,聲音低得唯有她能聽見,神情一本正經,卻意味頗深。旋即往外頭去,自將門下侍郎那套官服穿齊全,昂然走了。
屋里,令容將睡著的昭兒遞給奶娘,帶到側間去睡覺,她靠著軟枕養神。
低沉的聲音還在耳邊縈繞似的,那眼神像一簇火苗印在心上。
她當然明白韓蟄下之意,想起清晨喂奶被他窺見的事,加上那意味深長的眼神,心里有些怪異的緊張,隨手抓了卷書,心不在焉地翻看起來。
……
山南蔡源濟遇刺身亡的事傳到京城,大半官員已是見怪不怪。
皇家式微,昏君當政,朝堂上韓家的權勢如日中天,外頭的幾位節度使雖能對韓蟄俯首稱臣,一道平定馮璋之亂,鏟除陸秉坤之患,卻仍是趾高氣昂的姿態,不太將永昌帝放在眼里,為握緊軍權,內里鏟除勁敵的事并不少。
蔡家盤踞山南,軍權握在兄弟倆手中,哪怕蔡源濟遇害,仍是蔡源中總攬大權,換湯不換藥,居于節度使高位的仍是面上恭敬實則倨傲的蔡源中。
只要不起戰事,對京城尋常官員的影響仿佛不算太大。
一片心照不宣般的平靜里,唯有范自鴻聞訊大驚——
蔡源中雖不算鐵腕強權,畢竟是只老狐貍,膝下四個兒子的事都顧不過來,先前雖給兒子娶了甄家女兒,自身卻擺出不偏不倚的姿態。甄家遭難時,他半點都沒有出手相救的意思,待甄家倒了,他仍打著忠君的名號,不肯松口。
范自鴻的力氣,九成都使到了蔡源濟的身上,攛掇他奪得軍權,襄助范家。
蔡源濟本就有取而代之的心思,靠著山南那半邊力量未必能成事,有了范家助力,焉能不喜?
先前伙同范自鴻將田四偷梁換柱,去戳韓蟄的老虎鼻子,打算將黑鍋栽在侄子頭上,借韓蟄的手壓兄長的氣勢,他借機挑唆底下兵將,以蔡源中行事粗疏,給山南招來禍患為由,收攏軍權。
誰知韓蟄巋然不動,沒敢去挑釁蔡家的軍權。
蔡源濟失策,卻不氣餒,野心不死。
范自鴻求之不得,數次暗中前往山南,幫他謀劃布置,費了不少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