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疏忽,讓令容受驚。”韓蟄淡聲。
客氣寒暄之間相攜入內,廳中奉茶。
年節過到初十,各家設宴擺酒,氛圍仍舊濃烈。傅家雖不如舊時顯赫,在金州也算是排得上號的門戶,昨日已設了宴席招待親友,走過亭臺游廊,仿佛仍能聞到縈繞的酒香。
因去歲十月時宋重光跟江陰節度使曹振之女完婚,傅錦元特地帶著宋氏去潭州賀喜過,宋建春升遷后諸事繁忙,今年倒沒像從前似的親至。不過令容出嫁已久的堂姐傅綰倒是回來了,帶著兩歲多的兒子。
已是后晌,令容兄妹回來得突兀,宋氏便先叫人擺了糕點涼菜,快些整治酒席晚間用。
令容同傅錦元說了會兒話,因聽說傅綰明早要走,便留韓蟄陪父親說話,她先跟著宋氏備了個見面禮,去瞧瞧別離已久的堂姐。
傅綰嫁的門第不算高,但夫君為人端方溫良,成婚后帶她去河東赴任,官職不算高,沒有長輩在跟前拘束,日子卻和睦,那孩子兩歲多,生得胖嘟嘟的十分可愛。
姐妹倆各自出閣后已有許久沒見,說起別后之事,逗弄著孩子叫姨姨,不覺已近傍晚。
往回走的路上,宋氏瞧著令容眼底未泯的笑意,含笑打趣:“很喜歡那孩子?”
“長得可愛,當然喜歡。堂姐在那邊過得順心,真好。”
這一聲感嘆,多少流露出點艷羨的味道。
宋氏神色微動,腳步稍緩,擺手示意仆婦跟遠些,在朱漆游廊間漫步,“你呢?這回宏恩寺的事,我聽著都覺心驚肉跳,范家那樣的權勢,敢對你出手,未必只為私怨。卷進這渾水里,終究是麻煩事。”
“何嘗不是呢。”令容絞著手帕,目光在亭榭間游蕩。
在金州過慣了清閑安逸日子,韓府的兇險處境,她確實不適應。
欲跟宋氏細談,卻覺說也無益——或是和離出府,或是留在韓家,別無他法。兩條路各有利弊,她早已權衡過,哪怕和離出府,她也未必能逃出是非爭執。魚和熊掌兼得的美事,這世上本來就不多。
索性提起旁的,“對了,娘,晚飯吃什么?”
“都是你愛吃的,粉蒸排骨、野山菌、脆皮雞、蘆筍蝦仁。”宋氏款步而行,報了幾樣,忽然一笑,“還有鰣魚,才送來的,新鮮著呢。”
“當真?”令容歡喜,眼底陡添亮色。
宋氏頷首,“已叫人清蒸了,待會小心些,別跟從前似的,急著吃肉,叫刺卡在喉嚨。”
令容嗔笑,“都多大了,娘還記著那事!可恨鰣魚細刺太多,吃起來費事。”
“若嫌刺多麻煩,擱著不碰就是,你又不肯。”
令容輕哼了聲,念及美味,腳步都仿佛輕快起來,走了片刻,忽然自語道:“其實韓家也像是盤鰣魚。有讓人留戀之處,也有許多麻煩,不小心就得卷進去,刺卡在喉嚨似的。這回范自謙的事就是,險些讓刺卡在喉嚨里,還好沒有。”
話題繞回原處,宋氏駐足,認真瞧著她,“那你如何打算?”
“美味自然是要吃的,小心些就是了。”
“決定了嗎?”宋氏伸手,緩緩撫過她發髻,“府里情形如何,你我都清楚。京城的事咱們插不上手,又不知韓家內情,貿然行事,反會給你添麻煩。但你若想回來,爹娘絕無二話,你哥哥自有他的前途,爹娘一輩子養著你,也很愿意。”
令容唇角微翹,“才不會呢,若離了韓家,我還能開食店。我那兒已寫了半本食譜,都是外頭店里少有的,做出來也滋味絕佳,若真開張,定能生意紅火。到時候我在府里琢磨如何做菜,自有外頭的銀錢送進來,添田產家資。”
宋氏忍俊不禁,“那你倒是回來呀,娘幫你打理。”
“我還是先吃鰣魚,娘親在府里享福就好。”令容眼里笑意盈盈,胸中豁然開朗。
相府里有韓鏡和暗藏的許多兇險,也有真心待她好,設法為她周全的楊氏,有脾氣相投的韓瑤,和不知何時深印心間的韓蟄。婆媳姑嫂和睦,夫妻相諧,那都是她舍不得,亦不愿輕易放棄的。
像是一盤美味的清蒸鰣魚,肥嫩鮮美,爽口不膩,只是刺多,須小心翼翼。
寡淡草魚和美味鰣魚擱在一處,有人要前者,因吃著順心,能大快朵頤。有人要后者,因滋味絕佳,值得細品。
草魚不會變成絕品,鰣魚的刺卻終能剔去,亦如同韓鏡終會在韓蟄的鋒芒下失色。
穩坐京城的婆婆楊氏,不就正這般籌謀嗎?
作者有話要說:qaq草魚君我對不起你
節氣哥:你等著吃鰣魚,我等著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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